夜裡,被罪惡長時間籠罩的a市終於迎來了蟄伏已久的光明。
停車場外一輛被斑駁的泥土擋住車牌號和標志的suv閃著刺眼的遠光燈,不顧擋在入口的警示牌,直接撞開,往裡面莽撞地開去。
車速太快,帶起地上的灰塵在空中飄蕩,等車停下來後,又緩緩落回地面。
從駕駛室下來一名慌慌張張的青年,險些跌倒,磕磕碰碰來到車尾,打開後備箱,用嘴咬住手電筒,在一堆雜物裡不知所措地翻找。
被血染紅的深藍色襯衫再次被背上的汗液浸濕,不只是緊張還是害怕,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著,就連呼吸都帶著明顯的顫音。
終於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但臉上的緊繃不減,立馬抱起重回駕駛位,扶起斜靠在副駕駛上呼吸微弱的男人。
“師傅”鄭正小心翼翼地對待臉色蒼白的師瑞卓,手上動作極輕,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讓原本滲人的傷口再度嚴重。
師瑞卓的腹部中了一槍,背上還有一道血淋淋的刀傷,就算聽到了鄭正急切且無助的呼喊,也只能從鼻腔裡發出一道短促而微弱的應答。
傷口太深,自身的止血機制已經起不到明顯的作用,師瑞卓因大量失血漸漸陷入昏迷,虛弱到難以睜開眼睛,呼吸也慢了下來。鄭正害怕極了,自亂了方陣,拿繃帶在師瑞卓腰上反覆纏繞,寄托於能暫時止住血,直到得到援助。可是無論他纏了多少層,猩紅的血液還是會透過紗布滲出來。
鄭正手背上還有未凝結的血液,不知是他的,還是師瑞卓的。
“鄭鄭正”師瑞卓用盡全身力氣抓住鄭正抖個不停的手,他的聲音虛弱又嘶啞,注視著鄭正的眼裡卻充滿了堅毅。
“在呢,師傅,我在這兒呢。”鄭正用還算得上乾淨的衣角擦掉師瑞卓額角因疼痛流的汗,“您別睡,求您了。”
師瑞卓輕輕牽起嘴角,寬慰道:“沒睡,只是累了。”
姚澤濤死在了鄭正的槍下,雖不能親手把他送進監獄,但也算是為洪韻和警局裡那麽多無辜犧牲的兄弟報了仇。
對他來說,或者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一切罪惡塵埃落定,他總算是完成了身上肩負的使命。
一直精神高度緊繃的師瑞卓終於可以松口氣,毫無負擔地說出累了這句話,哪怕他們還在被姚澤濤的余黨追殺。
“後悔嗎?”師瑞卓拿他那雙灰沉的眼眸看向哭哭啼啼的鄭正。
時隔半年,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看見鄭正哭了。
猶然記得鄭正剛來警局的那段時間,稍微罵了兩句就能躲在茶水間哭鼻子,要不是看在鄭正和姚澤濤的關系,他幾度想要踢走這個不爭氣的徒弟。
也正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鄭正是姚澤濤的私生子,他才會容忍鄭正繼續跟著他。
初出茅廬的鄭正單純又正直,如同一張白紙,任憑他和姚澤濤各執其子在上面博弈。
他沒想到鄭正會從姚澤濤手中拿到關鍵線索同他
將918連環碎屍案偵破,並抓住姚澤濤還沒來得及藏匿的狐狸尾巴。
若不是後來發生的種種,師瑞卓一直以為鄭正是姚澤濤派來監視他的臥底。
沒想到鄭正明面上答應親生父親姚澤濤的要求,背地裡卻偷偷給他傳遞信息,幫著他這個想要他親生父親性命的外人,一步一步靠近姚澤濤犯罪團夥的核心位置。
鄭正緊緊握住師瑞卓無力的手,將自身體溫傳給他,肯定地回答,“不後悔。”
雖然他在警隊的表現一直沒能讓師瑞卓點頭,但鄭正還是有正確的是非觀,不會因為犯罪的人是和他有著血緣關系的人就包庇縱容。若是當初後悔跟著師瑞卓,早在師瑞卓開始對姚澤濤產生懷疑,而姚澤濤又找上門說要認回他和他母親的時候,他就會幫著姚澤濤將眼中釘肉中刺的師瑞卓鏟除掉。
但他沒有,從一開始他就幫著師瑞卓收集有關姚澤濤的犯罪證據。表面上他已經是姚澤濤安放在警局的臥底,其實一切都是他和師瑞卓的計劃安排,只為了能讓老狐狸放松警惕,早日露出狐狸尾巴。
“沒後悔就好。”師瑞卓小聲地說。在他臉上再也看不到以前嚴肅的表情,只剩下塵埃落定的從容和輕松。
他很欣慰,他的徒弟終於能獨當一面了。
他一直都知道鄭正具有極強的正義感,所以從不擔心鄭正會反水,但他沒料到,當他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鄭正會那麽果斷地朝姚澤濤開出那一槍。
鄭正長大了,他也該退下了。
師瑞卓反握鄭正顫顫的手,緩緩闔上眼,欣慰地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離開的時候沒有對鄭正凶。
鄭正感受到握在手中的溫度漸漸冰涼,豆大的淚珠瞬間從紅腫的眼眶裡掉了出來,嘴唇微顫,舌頭打結說不了話,只能從喉管裡傳出難受的嗚咽聲。
這時候,由遠及近傳來警笛急促且尖銳的聲響。
“okay!”薑澤連連讚歎,“可以了!”他興奮且滿足的聲音在偌大的片場徘徊,傳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在歡呼雀躍的熱鬧聲中,《暗室欺心》劇組結束了最後一場戲的拍攝。
程琛只要遇到哭戲,就會投入太深的感情,久久不能抽離,哪怕薑澤已經喊停了,滾燙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