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風中, 顏又的臉顯得蒼白,他過於輕易地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手機屏幕一點一點地變暗、熄滅,顏又有一瞬的遲疑,那是最後的猶豫。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說:“好。”
聲音低到幾不可察。
入場後,晚宴還未開始,顏又要先向夏先生祝壽。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顏又的社交禮節學得很敷衍,但在必要時刻,也能表現得非常體面。
那些長輩的誇讚,顏又沒太聽得進去,全程都有些恍惚。
夏先生的女兒負責這次的晚宴,她走過來,對顏又笑了笑:“這裡人多,但談的那些你們肯定覺得沒什麽意思。專門給你們這些孩子安排了個地方。”
顏又便去了她口中所說的地方。
路途不算長,穿過走廊的時候,身邊經過的每一個服務生,顏又都注意看了,但每一個都不是薑星時。
專門給青少年準備的地方裝飾得很漂亮,周圍是由園藝灌木圍起來的,吊著幾盞不算明亮的燈,映著從溫室裡移出來的、開著粉花的藤蔓,有很美的氛圍。
顏又算去得遲的,看到燈下三三兩兩地站了很多人。那些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男少女,穿著精致華美的服飾,但還不夠成熟,聊著顏又不感興趣的事。
顏又認識的人不多,燈光昏暗,他在人群中看到正在和人交談的周一清。
周一清似乎也看到了顏又,他保持著微笑的神情,抬頭瞥了顏又一眼,遙遙地舉起手中的杯子。
顏又面無表情地略過了這個人。
他今天沒有心情搭理周一清。
桌上擺著滿滿當當的點心,其中有一塊蛋糕上抹了某種的花生醬,顏又聞到味道,生理意義上的窒息。
這是顏又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原因之一。他的過敏原太多,連在自己家裡,也只有玻璃花房是絕對安全的,而在外面隔絕一切讓他過敏的東西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顏又並不認為別人都應該顧及自己,所以他選擇自己避開。
顏又看了一圈,找了個離點心架最遠的角落待著。
宴會還未正式開始,周圍有很多說話和嬉笑的聲音。
而顏又只是等待,漫長的等待。
對於顏又而言,陌生人的討厭,不理解,認定自己奇怪孤僻,是無關緊要的事,他不在乎。
顏又只會被自己在意的人傷害。
逃避或面對,顏又不知道如何選擇,所以把選擇權交給薑星時。
甚至在此時此刻,即使薑星時選了顏又不可能接受的那個選項,顏又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會怎麽樣。
顏又自認性格不算太差,但也沒有好到奉獻自己,感化他人的程度。他對人沒有耐心,拒絕陌生人的接近,寧願從一開始就不發展任何關系。所以在聽到系統提示的瞬間,顏又的第一反應是將好感度降到-100。
理智上來說,處理起來好像也不太難。如果遇到這樣的事,被信任的人傷害,顏又應該選擇及時止損。他不會再玩下去,好感度跌到-100,結束這段戀愛線,結束這場令他痛苦的遊戲,甚至會要求轉學,這輩子都不再見薑星時,忘掉這些,就當從未發生。
顏又不是沒有經歷過,他現在已經不會被過去的回憶傷害。
但喜歡是這麽奇怪又沒道理的東西,讓顏又喪失理智,連最糟糕的後果都不去想。三個月前的顏又無法假設自己會愛上薑星時,也無法假設自己擁有軟肋,而現在卻截然不同。
比起未知的、不幸的難堪,薑星時從千萬人中握住他的手,拯救自己的時刻,令顏又害怕一百倍。
在這樣的等待中,顏又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突然,周一清說:“我的東西丟了。”
他似乎顯得很驚慌失措,又重複了一遍:“東西丟了,找不到了。”
周一清常年流連於社交場合,長袖善舞,和誰都能搭得上話,在場的同齡人大多是點頭之交,有人問:“怎麽了?”
顏又看到一些人走了過去,另一些人站在原地,但很明顯在注意那裡的動靜。
周一清從未像現在這麽著急,他說:“是準備今天送的壽禮。”
周家準備的禮物是一個有很長年頭,在寺廟裡被名僧加持過的瑪瑙佛珠,有市無價。據說是曹家的東西,當成曹曼雲的嫁妝帶過來的。年紀大了的人,總是相信這些,能夠讓自己益壽延年,今天帶來,是準備為夏先生祝壽的。
夏先生二兒子的妻子是周一清的姨母,兩家算是沾親帶故,送貴重的禮物也能說得通。
有人說:“這麽珍貴的東西,掉在哪了?”
周一清好像勉強鎮定了下來,他說:“要告訴姨媽和姨夫。”
沒有理由的,周一清偏過頭,看了遠處的顏又一眼。
顏又愣了愣,忽然明白過來郵件上說的是什麽了。
是周一清丟掉的壽禮。
周一清的朋友很多,顏又的朋友很少。
其實不是什麽很複雜的計策。周一清來得早,知道顏又對花生醬過敏,周圍又全是人,能待的地方很少,所以提前在那幾個地方停留。
佛珠掉了後,再查監控錄像,就能看到周一清進場時戴著佛珠,而在場上再也沒有找到。他之前待的地方很偏僻,只有顏又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