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看到薑星時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
薑星時穿著很簡單的衣服,手裡拎著一個紙袋,裡面應該裝了很多書和資料,提著的手指都被勒紅了。
顏又不知道薑星時怎麽會出現在這裡,他手裡也提著東西,是送給薑星時的、挑了很久的禮物,雖然對方不會知道,但這一少見經歷仍然讓他感到害羞。
薑星時問:“顏又,你還要等多久?”
他表現得像是偶然遇到了一個普通同學,隨意地打個招呼,態度不算熱切。
“晚上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薑星時補充了一句。
巨大的旋轉門每轉動一次,都會湧入很多來購物的客人,空氣會更稀薄,顏又的過敏原濃度會更高。
顏又仰起頭,心情很差,眉頭也皺緊。他穿著一身黑衣服,裝備齊全,看起來像是脾氣很壞、很不好惹的那類高中生,不太友好地說:“嗯?”
薑星時走近了些,像是放棄了同顏又繼續這樣的無效溝通,很直白地說:“不等了吧。”
他是這麽說的。
顏又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疑惑。
薑星時便靠得更近,換了隻手提紙袋,伸長手臂,攬住顏又的肩,穿過人群,推開了沉重的玻璃門。他的身材高大,可以輕松地讓顏又避開與別人的接觸。或者說,此時此刻,顏又已經很難再注意到那些了。
旋轉門轉動的時候,顏又能看到玻璃門上映著很多人的影子。
也有他和薑星時的。
就像那些挽著手、攬著肩的情侶,他們混入其中,似乎也不算突兀。
終究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對,顏又可能是想要掙脫,肩膀不自在地動了動。薑星時的力氣很大,顏又的大腦又過於空白,所以反抗無效,什麽都沒能做到。
直到踏出商場,薑星時松開手,顏又才反應過來,往後退了兩步,和警惕不太一樣,更多的是無所適從。
薑星時則很平靜。
譚修明在外面圍觀了整個過程,目瞪口呆。
他指指點點:“你們,你們……”
顏又想要解釋,又覺得過於麻煩,正在組織語言,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湊巧的是,有幾個人走了過來,聲音響亮,叫住譚修明。
顏又轉過頭,看到兩個同齡的高中生,和譚修明的關系似乎很好,已經勾肩搭背上了。
在場的都是男生,高中生之間也很難有什麽隔閡,說話也大大咧咧的,七嘴八舌起來。
“譚哥,約你出來玩,你不來,說有很重要的事。”
“我們還以為你是和女朋友玩呢。”
譚修明聳了聳肩,對他們道:“我發小,顏又。朋友,薑星時。”
顏又點了下頭,說:“你們好。”
一個人說:“那正好,湊一起去玩唄。”
譚修明睜眼說瞎話:“算了,天都黑了,回家了。”
“操,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另一個人提議:“不如去打球吧。今天天氣好,現在也不熱。”
譚修明還記得要送顏又回家,沒打算和他們一起去。
但是一般人很難理解,顏又看起來身體健康,這個年紀的男生為什麽會需要別人的保護,為什麽顏又總是會令人擔心,這樣的理由很難說得出口。
譚修明不想讓別人誤會顏又。他很會交朋友,學校裡和誰都能稱兄道弟,但最珍惜的永遠是顏又。
可能譚修明會和別的朋友在假期結束時一起哀嚎作業太多,但顏又是會在譚修明真的寫不完時,模仿他的筆跡,幫他寫作業的那個唯一的朋友。
譚修明準備找個借口推辭,顏又卻先一步說:“你去打球吧,我有點事,先回去了。”
譚修明還想要說什麽。
安靜站在一邊,置身事外的薑星時說:“我和顏又一起回去。”
他的意思是送顏又回家,但講出來的話很隱晦,幾個陌生人發現不了他們話中的真實意圖。但肉眼可見,譚修明和薑星時不熟。
事已至此,譚修明只能同意。
即使譚修明對薑星時懷有偏見,覺得他手段很高,可能心懷不軌,也不會認為薑星時不可靠,不能安全將顏又送回家。
那幾個同學對這樣的結果也很滿意,拉著譚修明離開了。
薑星時轉過身,他對顏又說:“還有別的地方要去嗎?”
顏又歪了歪腦袋,說沒有。
薑星時將顏又拉得更近了些,他說:“送你回家。”
顏又好像沒有提出異議的理由。
對於他而言,周六的傍晚,人滿為患、川流不息的中心廣場,仿佛是一部恐怖片。
顏又看到不遠處閃爍的信號燈。
汽笛聲此起彼伏,人行道的兩端站滿了行人,等待信號燈的指示,通行或是停下。
而顏又的世界裡,也存在這樣的信號燈。
不同的是,顏又的綠燈很短,紅燈很長,對絕大多數人都禁止通行,所以也很少有人會走這條路。
顏又緩慢地眨眼,信號燈也一閃一閃,不知道下一秒會跳到哪個顏色。
倒計時結束,這次是綠燈,等待某個人的通行。
於是薑星時也朝顏又走來,和他一起走過這條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