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家長會要遲一些結束, 顏秀文坐在最後一排,認真地聽班主任的話。
什麽父母需要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不能因為一場考試氣餒。又說高考是一場持久戰, 身體的營養也要跟上, 父母是最好的後勤補給。
與顏又不同,顏秀文是白手起家的生意人,走南闖北,在哪都能聊得開。
而同一張桌子的另一個座位是空的,薑星時的家長沒有來。
關於薑星時的家庭情況,全校絕大多數人都知之甚少。家境貧寒這件事也是由於高一第一學期, 薑星時申請了貧困生補助, 才廣為人知的。但他第二學期就不再申請了, 因為薑星時考到了全校第一, 拿到了足夠生活的獎學金。
顏又在外面等得很無聊。
其間遇到了更無聊的周一清。
一般的時候, 周一清是不走這邊的樓梯的。
但是今天, 周一清挽著曹曼雲的手,跟著周鳴,從這邊樓梯上去,參加家長會。
周一清停下腳步, 刻意等了一小會兒, 向顏又炫耀自己的幸福家庭。
顏又並未感到任何痛苦,他不渴望所謂的完整家庭。
周鳴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顏又卻很惡心這個人,兩人見面次數很少,每次都是意外。
真的是, 太無聊了。
顏又的心情還是難免變差了。
他將帽子拉得更低, 靠在走廊拐角沒人的地方。
家長會開到一半, 薑星時從後門走出教室,來找顏又一起玩。
顏又沒穿校服,黑色衛衣的尺碼很大,罩到大腿根,顯得身量很瘦。
顏又閉著眼,感覺有人朝自己走來,周圍人很少,所以他能分辨出那人的腳步聲。
是薑星時。
然後,就聽到那人問:“寶寶,怎麽不開心?”
顏又猝然睜開眼,藏在衛衣帽子裡的耳朵顫了顫:“?”
薑星時抬起手,搭在顏又的肩膀上,稍微用了點力,顏又便轉過身,兩人臉對著臉。但顏又戴著棒球帽,外面又罩著衛衣帽子,整個人被很嚴實地裹住,看不清臉,眼睛更是被帽簷擋住。
薑星時坦白地回答:“剛剛阿姨不是這麽叫你的嗎?”
果然,薑星時聽到了。
顏又耳朵更燙,幸好不會被發現,所以用強硬的語氣掩飾害羞:“不行。你不許叫。”
薑星時很擅長觀察別人,但一般而言,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他不會對那些耗費精力。
觀察顏又卻很有趣,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薑星時還記得開學不久的時候,一個有自習課的夜晚,顏又從牆頭跳下來,肢體很舒展,大概是覺得幸運,逃課沒被發現。
然後,他出聲叫了顏又的名字,環繞著顏又的、快樂的氣息完全消失,肉眼可見地變成倒霉、很倒霉、非常倒霉的痛苦。
顏秀文在親近的人面前都是這麽叫顏又的,但沒有人會和她一樣,叫顏又寶寶。好像這個稱呼太親密也太幼稚了,所以不能隨意地用。
所以顏又也從未考慮過這樣的情況。
薑星時表現得很鍥而不舍,認真地問:“我不能叫嗎?”
顏又覺得這個人有點過分,即使他缺乏社交經驗,但誰會這麽稱呼一個高中同學?
故意的吧。
但薑星時對顏又很壞,態度很差的時候,顏又能破罐子破摔,現在卻很難再做到,嘴硬道:“反正,不能叫。”
薑星時看著顏又,答應得很勉強,像是顏又剝奪了他應有的權利:“好吧。”
顏又的心有一瞬的刺痛。
薑星時長得這麽高大,每天跑步十公裡,身體健康,比顏又受人歡迎一百倍,好像沒有什麽缺點。
但他的後背布滿了傷痕,疼痛留在過去,也銘刻在記憶裡。
顏又不是憐憫,而是一種會讓他的心臟感到酸澀的感情,身體上的疼痛不適,他經常經歷,而心臟卻很少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他沒見過那麽多人,目光也不會停留在人類身上,對人不感興趣。
孤獨的,住在玻璃花房的顏又也沒有那麽多感情可供消耗。
可能是覺得薑星時是比自己還要倒霉的小朋友,小時候經歷的痛苦那麽多,不知道複健多久,才恢復成現在的模樣,想要的也很少,隨便一個稱呼,顏又都要計較,顯得很吝嗇。
於是,顏又抬起頭,將帽子往旁邊拽了拽,與薑星時對視,退步道:“你不要在別人面前……”
又垂下眼,自尊心不允許他再繼續說下去。
其實,薑星時只是想和顏又玩而已。
叫他“寶寶”,也是因為顏又看起來很無聊,心情很差。
想要看到顏又生氣的、臉紅的、瞪著眼的、很鮮活的神態。
顏又是自尊心很強,很要面子的公主殿下,不能和那些幼稚的稱呼扯上關系。
在系統的評判標準中,顏又的攻略難度是SSS,誤差有點大,明明顏又這麽容易心軟,這麽容易被騙。
薑星時靠得更近了些,聲音很低,如顏又所言的那樣,不在任何人面前,隻對顏又說:“寶寶。”
顏又心跳有點快,覺得過敏症狀在薑星時這裡沒有規律,反覆無常,時輕時重。
但還不至於過速,不至於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