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又看了一眼,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在意。
但,真的很奇怪。
顏又要去看看。
大年初一,合永陵園來了一位很奇怪的客人。
那位客人年紀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來得也遲,天都快黑了,才匆匆前往,既沒有帶供奉的祭品,也沒有花束。
值班室的管理員看著他走近了,身後也沒有陪同的家長。
但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模樣也好,應該不是那種刻意來搗亂的叛逆青少年,所以管理員也沒多想,放他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那個少年走過來,說是有事要谘詢。
管理員以為看管不當,陵墓出現問題,跟著他向陵園深處走去。
他停在一處家庭墓地邊,與別的陵墓不同,家庭墓地間沒有綠植的阻隔,而是毫無間隙地豎著墓碑。
管理員有些不明所以,這兩座墓碑看起來也沒什麽缺損之處,為什麽要叫自己來。
那個模樣很好看的少年垂著眼,似乎很猶豫,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請問,您知道那塊沒有字的墓碑是誰的嗎?”
管理員愣了一下,遊移不定地看著他,語氣不太好地說:“怎麽沒有字了,墓碑上不是刻了名字嗎?你們這樣的小孩子不信神佛也不能亂說話啊,要尊重逝世的人。”
那人呆了一下,低頭看向那塊墓碑,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令管理員也變得緊張,以為真出了什麽岔子。
然而,他好像很快就平靜下來,輕聲問:“那,是薑星時嗎?”
管理員松了口氣,這不是很清楚嗎?他將手電筒對準墓碑上,認真看了幾眼,感歎道:“是啊,是個五歲的小孩子,可憐見的。”
陵園的夜晚是不招待客人的,所以也不會點燈。管理員覺得應該請他離開了,便抬起手,手電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刺眼的白光落在那人的臉上,將他的臉照得近乎慘白,只有瞳孔緊縮著,看起來和每一位一位失去愛人的家屬一樣壓抑、絕望,了無生機。
管理員停了幾秒鍾,還是開口說:“晚上不能待在這裡。”
顏又像遊魂一般離開了這裡。
第二天,薑星時打電話約顏又見面。
顏又拒絕了,用了很敷衍的借口,說是不小心碰到了桃子,過敏嚴重,臉腫得很難看,所以不想見面。
實際上只是因為顏又的演技沒有那麽好,他無法偽裝成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平靜坦然地面對現實。
而薑星時總是明白自己,他什麽都知道,也會發覺自己的不對勁。
顏又不想這樣。
他一個人待在玻璃花房裡,待了一整天一整夜,也不想離開。
玻璃花房裡是沒有日夜之分的,顏又不知道時間,伸手接通了震動的電話。
他沒有說話,聽到薑星時的呼吸聲。
薑星時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他說:“還是很想見你。”
薑星時是一個比顏又理智得多的人,可以很容易地戳穿顏又撒下的拙劣謊言。冬天是沒有桃子的季節,而顏又待在家中,幾乎不可能出現意外。
顏又只是在,拒絕見面。
薑星時應該尊重他的決定,但似乎一整天都在反覆猶豫,天黑了還是很衝動地來了,不像是一貫的薑星時。
他繼續說:“我會閉上眼。不見也可以。”
但也給了顏又選擇。閉上眼的碰面也是見,但顏又永遠可以無條件地拒絕。
顏又的心像是被鹽水浸透,那根鋼絲似乎已經無關緊要,已經承受不住心的重量,用很輕的聲音說好。
薑星時說:“我在門外。”
顏又關掉了花房裡的燈。
顏又站起身,推開門,月光落在積雪上,他看到薑星時閉著眼,站在門前。
雪停了,雪還沒有融化。
顏又變得不喜歡雪,他開始討厭這樣的雪夜,初雪是他最幸福的一個夜晚,之後的每一個雪夜,似乎都是不幸的。
薑星時走了過來,他閉著眼,但沒有一般人失去視力的局促不安,和往常一樣走到顏又身邊,準確無誤地捉住顏又的手。
外面的氣溫很低,顏又沒有穿外套,薑星時在下一秒就察覺到了這件事,他稍用了些力,將顏又往門裡推。
薑星時本來是沒打算進去,而是按照流程,換上潔淨的衣服,進入這個屬於顏又的秘密城堡。
顏又看到薑星時的輪廓模糊在了黑暗中,他放棄一般地說:“算了。”
顏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成為同桌後,薑星時和自己一樣,似乎也有了十八個過敏原,平時都會很注意不會接觸那些,除非在必要時刻幫助顏又,比如打掃衛生。
換不換根本沒區別,薑星時是全世界最在意顏又會不會過敏,會不會不舒服的那個人。
他們挨得很近,顏又關了燈,薑星時閉上了眼,難免會有肢體上的碰撞。
顏又不小心撞到薑星時,自己卻要跌倒。
薑星時托住他的腰,笑了笑:“你小心點。”
顏又沒有說話。
薑星時低頭吻了下去。
有一瞬間,顏又不想接受這個吻,他的舌頭抵在上顎,牙齒咬的很緊。
薑星時溫柔地舔舐他的嘴唇。
顏又莫名地想到一切開始的時候,他決定加入這場遊戲,如果沒有那樣的好勝心,也許不會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