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揚的感恩之心趙曉彤看在眼裡。經過這些年的積累,許易揚現在在藝術圈的地位很高,照理說應該也是來去自如,沒有非要留在殘藝當一個首席的道理,而且服務期的違約金許易揚也不是賠不起。
計劃得很好,但是經歷了那麽多,許易揚還是學不會那句話:計劃趕不上變化。
第六十章
這是他們相遇的第二十五個年頭。
許易揚的服務期結束了,他盤算著再為團裡效力個一兩年就辭職。
日歷從六月翻到了七月,夏季的熱浪卷來人性的躁動,樂團的表演因暑假的到來而增開了很多場,醫院的病人數量也因為暑假而激增。
剛結束了一場排練,許易揚一邊收琴一邊和同事們聊天。
一個小同事說:“許老師,咱們這場的票又是被搶光了,多虧了你啊,準一半都衝你來的!”
許易揚笑著回應:“小張又搞個人英雄主義,能不能講點集體榮譽感。”
另一個同事說:“就是啊小張,許老師要是開個人演奏會那不得賺翻了,但人家就隻跟著團裡集體行動。嗬,這奉獻,這無私!”
“瞧我這嘴巴!”小張趕緊笑著賠罪,然後又起哄:“不過這場演完許老師還是得請吃飯啊!”小張說完,大家都跟著起哄。
許易揚笑得開懷:“成,必須給你們安排滿漢全——”
“易揚!”周曉突然從遠處管樂的位置那邊跑過來,看不見路又跑得著急,一連撞倒了好幾個譜架。
“怎麽了?”許易揚下意識朝聲音的方向站起來。
周曉抓住許易揚,說:“微博上說穗大眼科醫院有醫生被砍了,辰謹是不是在這個醫院工作啊?”
一瞬間,許易揚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湧,渾身無力,耳朵也突然失聰了。
“說了是哪個醫生嗎?或……或者哪個科室?”許易揚甚至呼吸不上來。
一位視力健全的同事著急地拿到周曉的手機前翻,一邊翻一邊說:“有一個視頻,天啊,兩個醫生被追著砍!我看下評論……啊,這裡說的是在眼外科!”
呼吸驟停。
眼外科正是鄭辰謹所在的科室。
許易揚努力站定,讓那位視力健全的同事幫他把手機拿出來給鄭辰謹打電話。但他打了很多次,都是無人接聽。
許易揚給孔回春打電話,但接電話的是一位護士,說孔醫生在做手術,讓待會兒再打來。
許易揚做不到在原地乾等,他直接買了最近的一班飛穗城的機票。
起飛前,許易揚一直在刷新微博,在被要求開啟飛行模式前一刻,語音助手念出了讓他窒息的消息:“據悉,受傷的醫生為穗大眼科醫院眼外傷科的林平醫生和鄭辰謹醫生。”
天都塌了。
許易揚的腦子裡放映著一百種可能,最萬幸的、最極端的。但無論是什麽樣的,他所想象的都只有鄭辰謹面對這場飛來橫禍時,沒有自己陪在身邊。
為什麽自己不在他身邊?如果在,他就可以像當年那樣,在摩托車撞過來之前,在刀子砍下來之前,推開他。
許易揚數不清自己已經坐過多少次往返於京城和穗城之間的飛機,可他從未覺得這場飛行能這麽耗時,怎麽飛也飛不到目的地。
飛機落地時,許易揚第一秒打開新聞,卻聽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
“今天中午11:35左右,穗大眼科醫院發生暴力傷醫事件,兩名醫生被砍傷。
據現場一名目擊者稱,當時,在三層的眼外科診區,一名患者家屬持刀衝進林平醫生的診室,砍傷了在診室內的林平醫生和鄭辰謹醫生。
兩位醫生從診室跑出時,白大褂上已經布滿了血跡。該行凶者在三樓追砍了一層,直至兩位醫生逃進一個診室,他才被後面追上來的其他人製服。
目前,兩位醫生被送往附近的穗大一附院救治,具體情況記者還在進一步跟進中。”
許易揚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穗大一附院時,醫院前已經擠滿了烏泱泱的人群和記者。
許易揚看不見,在他的世界裡,只有一團又一團震耳欲聾的聲音。這些聲音裡,有不明事實的群眾對事件的添油加醋,有記者此起彼伏的提問或質疑,有保安為了維護秩序而聲嘶力竭的呐喊。
他從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想要恢復視力,他想要讓自己知道其實情況沒有這些聲音渲染得那麽誇張。
沒有視力,連不安都被多加上了一層可怖枷鎖。
當人的情緒處於極限狀態時,力氣總是無限的,在跟保安反覆說明了“我是鄭醫生哥哥”無果之後,許易揚用盡全力掙開保安。
可是,在衝進去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根本連要往哪個方向衝都看不見。
“喂,你幹什麽的!”保安大聲呵斥著追上前,想要把這個莫名其妙的盲人拉出去。
當許易揚的絕望走到盡頭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聲:“等一下!”
二十五年了,許易揚不可能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
許易揚掙開保安,跌跌撞撞地朝聲音的方向跑去。
好在,在許易揚快要摔倒的時候,鄭辰謹接住了他。
“你沒事吧!”許易揚焦急地抓著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