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揚打趣:“鄭醫生這麽有閑情逸致?”
鄭辰謹招呼他過來,“次仁不是說了麽,在自己家,跟愛人一起看星空,就挺好的。”
許易揚笑笑,笑得溫柔。他把琴盒拿出來,琴盒和裡邊的琴,都是鄭辰謹今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次仁說得對,今天的星星不算多,它們似乎在和風吹來的厚重的雲玩捉迷藏的遊戲。
“醫援的大部隊是明天下午到?”許易揚問。
“嗯。”鄭辰謹幫許易揚拉開那罐雪碧,遞給他,“你的樂隊呢?”
“後天中午。”許易揚答。
許易揚接過雪碧,喝了一口,竟然跟他十七歲生日那年,鄭辰謹在路邊的小店給他買的那瓶,一樣的甜。
許易揚看著前方天空中的星星,竟然跟他們年少時在江村見過的那片星空,一樣的純真至極。
“鄭醫生,實現了。”許易揚的眼睛沒有離開星空,手卻拉開琴盒,將小提琴拿出來,“我帶著琴,你帶著光。”
鄭辰謹扭頭看他,只見他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許易揚,你知道麽,你只是用一雙眼睛,就偷了我的三十年。
許易揚的眼睛裡,反射著星星的光芒,但星星不會發光,它們是反射著太陽的光,它們的恆星,它們光和熱的源泉。
許易揚把琴架在脖子上,說:“不拉帕格尼尼了。”
鄭辰謹正有此意,於是點歌,“那拉《梁祝》吧。”
“也不拉《梁祝》。”許易揚很少回絕鄭辰謹的點歌要求。
“那拉什麽?”
“一首我新寫的曲子,叫《無光的三十年》。”
鄭辰謹有些驚異,問:“什麽時候寫的?”
“噓。”許易揚把弓打在琴上,“請鄭先生保持演出會場安靜。”
琴聲起。
一開始便是激烈的,但很快就變得舒緩,就像他們初遇時,鄭辰謹對許易揚的嗤之以鼻,後來又馬上被他吸引。
下一段樂章化用了《梁祝》的主旋律,鄭辰謹仿佛看到兩隻翩躚的蝴蝶,在空中描摹出他們相愛的點滴。
接下來便是哀婉淒涼的,鄭辰謹知道,這些音符裡刻畫著許易揚失去光明的日日夜夜,黑暗無邊而望不到頭。
再後來,鄭辰謹幾乎能將每一個小節對應到他們生命裡的某一個時刻,準確無誤,因為這些旋律不是寫在譜上,而是刻在心裡。
鄭辰謹靠在椅背上,緩緩地閉上眼,欣賞許易揚的琴聲。
再睜開眼時,他忽然覺得夜空中的星星都在隨著音符舞蹈。
一顆,兩顆,三顆。或許第一次見到許易揚時,鄭辰謹已經愛上了他的陽光與溫柔。
四顆,五顆,六顆。不然鄭辰謹怎麽會頂著全世界的反對去考穗大醫學院。
七顆,八顆,九顆。不然鄭辰謹怎麽會在散場的人潮裡擁住他。
十顆,十一顆,十二顆。不然鄭辰謹怎麽會對他說“我不想再讓你疼了”。
十三顆,十四顆,十五顆。不然鄭辰謹怎麽會在把論文摔在地上之後,又流著淚一張張地把它們撿起來。
十六顆,十七顆,十八顆。鄭辰謹的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三十年了,他依然最愛許易揚的眼睛。
十九顆,二十顆,二十一顆。終於,他重新擁有。
- END.
第六十四章 番外
這年除夕,鄭辰謹和許易揚留在穗城,沒有回深城吃年夜飯。
今年,鄭辰謹28歲,做了半年的博後,除夕夜,他要在醫院值班。
今年,許易揚29歲,他參加工作四年多,他給父母扯了個謊,說今晚團裡有演出,也不回了,到大年初一再跟鄭辰謹一塊兒回去。
除夕夜的眼科醫院住院部裡,鄭辰謹換了幾床的藥,看了幾篇文獻,窗外的煙火就劈裡啪啦地綻放了。
他坐在辦公椅上轉身看向窗外,除夕的煙火,年年都如此絢爛。
他憶起多年前,許易揚還在念高三時,他們一起回景村,坐在老家門外,看著窗外盛放的煙火。那時,他幼稚地鬧著脾氣,然後許易揚哄他說,伴郎和伴郎結婚。
鄭辰謹滑到背包旁,從裡邊掏出一個灰色綢面的小盒子,放在手心裡摩挲。
一會兒後,他將小盒子放回包裡,拿出手機,給許易揚打電話。
嘀聲隻想了一下就被接起,仿佛對面的人就守在電話機旁等著。
“在幹什麽?”鄭辰謹問。
“等你回家。”對面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直接的話。
“今天不回家,你給爸媽說了麽?”
“嗯,我說我今晚要演出。”
鄭辰謹覺得許易揚是被自己帶壞了,明明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十足的三好學生,作文被張榜的那種,可現在他竟然敢對父母撒謊了。
鄭辰謹不禁勾起嘴角,心想,既然學壞了,那就壞得徹底些吧。
“哪有演出?”鄭辰謹問。
“嗯?”對面顯然沒反應過來。
“我要看。”
“嗯?”
“我回到家……”盡管辦公室空無一人,但鄭辰謹還是壓低了聲音,“要看見你穿著演出的白襯衣,架好琴,坐在床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