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許麗本想說,而且你當初推開他兒子,他感謝你還來不及。但她沒說出口,只是無聲地歎了口氣。而後,她有意讓自己的聲音帶著笑意,說:“沒什麽,揚揚,你別在乎錢,錢夠。”
隨後,項目組為許易揚聯系到了國家殘疾人藝術團。在聽了一場殘藝的管弦樂團演出之後,許易揚被一位姓周的項目負責人帶到後台,介紹給小提琴首席趙曉彤。
趙曉彤的右腿因為年幼時一場車禍被截肢,盡管如此,她還是憑借自身努力考入國家殘藝,很快便晉升為小提琴首席。她的琴藝,不僅在殘疾人藝術圈眾人皆知,並且在整個藝術圈都遠近聞名。
因此,趙曉彤不輕易收學生。一是她只收殘疾學生,不收健全人;二是對學生的琴藝很挑剔,但這個挑剔卻沒什麽標準,如果有,那就是眼緣。
趙曉彤一開始回絕了項目負責人,特地給對方拔高了身份,叫了聲:“周總。”趙曉彤接著說:“您也知道,我學生太多了,實在帶不過來。”
被叫做周總的負責人說:“趙老師,這孩子真的特別有天賦,在我們項目裡面表演過幾次,真的好,您先聽一曲再拒絕也成。”他瞄了一眼許易揚和許麗,壓低聲音對趙曉彤說:“孩子失明不到半年,本來可以上985的,您給個希望。”
趙曉彤看了看許易揚,又看了看許易揚身邊帶著殷切目光的許麗,說:“那小許你拉一個吧。”
許易揚趕緊從許麗手上接過小提琴,說:“謝謝趙老師,那就《梁祝》呈示部吧,獻醜了。”
選曲有些出乎趙曉彤的意料。她見過太多在她面前賣弄聖桑、帕格尼尼和西貝柳斯的求學者。
趙曉彤看著許易揚打開琴盒、拿出琴、裝上肩托到持琴持弓的一系列動作,不用拉一個音,也知道這孩子的素養是極好的。而後,許易揚沒馬上開始,而是先校了一下音準,這讓趙曉彤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孩子,不著急、穩,著急做不了音樂。
拉《梁祝》呈示部,許易揚也是有私心了,他知道這曲子自己不可能拉得差。若要拿現在和當年跟著深高樂團上京城演的那次《梁祝》比,只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化蝶了,他和鄭辰謹還在現世無法幸福。
一曲終了,許易揚的眼眶都濕潤了。
趙曉彤將許易揚輕泛的淚光看在眼裡,心裡對這個學生已經有了肯定。她打趣道:“還以為要帕格尼尼呢。”
許易揚趕緊收起情緒,回答:“《梁祝》和帕格尼尼在技巧上都是難的,我不敢在老師面前賣弄。但是要往專業走,我想更需要技巧和情感的結合。如果對曲子沒有情感上的理解,技巧再好,拉出來也缺了點味道。”
趙曉彤問:“那你說說,你對《梁祝》怎麽理解的?”
許易揚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答:“我想……它是對愛而不得的愛情的一種美好的幻想,因為世界上沒有化蝶的選項。雖然我沒有拉再現部,但是它越是美好恢弘,越是能反襯化蝶的幻想性質,越是……淒美。”
趙曉彤說:“你的解讀很悲觀。”
許易揚說:“或許是我理解錯了,還請老師指點。”
“沒有對錯。”趙曉彤滿意地笑笑,又讓他拉了一首帕格尼尼,雖然還有進步的空間但是可圈可點,於是,趙曉彤說:“準備一下,下次上課,拉《梁祝》再現部給我聽聽。”
心理援助項目結束後,許易揚直接進入了京城一所盲校就讀,在那裡準備單考單招的文化課——說實話不需要準備,失明之前的底子是足夠好的,只要能熟悉盲文試卷,考上分數線綽綽有余。
關鍵在於藝術方面。所以大部分時間,許易揚要麽是在跟趙曉彤上課,要麽是在學樂理,要麽是在練琴——不僅小提琴,還有藝術生必須會的鋼琴。
他準備走單考單招的路子,報考京合大特教學院的音樂學。京合大是趙曉彤的母校,她現在也在那兒當教授和副院長。
許易揚的小提琴拉得再好,距離專業要求還是有距離的,要補的東西太多。所以,今年的高考是來不及了,只能趕一趕明年的,也就是比鄭辰謹還要晚一年。
(接上)
許易揚在京城一留就是小半年,回深城的時候,已經是過年了。
今年年夜飯,就在深城,就鄭成安、許麗、許易揚和鄭辰謹。
沒回景村,怕被一群親戚圍著說這孩子命苦影響許易揚情緒。鄭成安父母走得早,一個姐姐嫁到了北方,父母走後姐弟倆也沒有過年聚到一起的習慣了。
鄭成安說兩個兒子都成年了,一起喝點白的。
“第一杯,幹了!”鄭成安興致很高。
辛辣的液體劃過食道,鄭辰謹和許易揚不約而同地馬上就了一口雪碧。鄭辰謹看到了,許易揚聽到了,兩人心裡都隨著易拉罐碰到桌面的聲音咯噔一下。
伴郎和伴郎結婚,婚禮上要擺滿雪碧。這不過是去年新年的時候才發生的事,一年而已,滄海桑田。
鄭成安看著他們倆,哈哈大笑,說:“喝酒,看來你們倆還得練啊,大學畢業以後出社會都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