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辰謹,揚揚,多吃點。”許媽媽往二人碗裡夾菜。
鄭辰謹像是觸電一樣把自己的碗往回挪,一瞬間,許麗夾的那塊肉丸失去落點掉在桌子上,滾了一路,最後“啪嗒”掉在地上。
鄭成安抬高聲調說:“我警告你啊,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給我老實點。”
鄭辰謹冷漠地看著慍色上臉的鄭成安,放下筷子,說:“不吃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把門重重地關上。
“算了算了,大年三十的,別跟孩子過不去……”許麗拉住要起身揪人的鄭成安。
許麗拿過鄭辰謹的碗,並往裡邊夾了滿滿一碗的菜,然後遞給許易揚,說:“揚揚,把這碗飯送進去給你弟弟。”
“媽……”許易揚面露難色。
他看不得鄭辰謹這麽對自己母親後,母親還要這樣討好他。而且,他不想踩鄭辰謹這顆定時炸彈。
“快去。”許媽媽直接把飯碗塞到許易揚手裡。
許易揚不情不願地起身,挪到房間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走進去。
“給你放這了哈。”他把飯輕輕放到書桌上。
許易揚見他一動不動,隻得離開/房間。他告訴自己,他還小,你是哥哥,你要懂事,你還要顧著媽媽的面子。
當許易揚洗完澡走進房間時,他瞥見他拿進來的那碗飯完好無損地待在桌子上。
許易揚想著這是媽媽辛苦做出來的飯菜,想著這是媽媽在受了委屈之後還費力討好這個弟弟而做出來的飯菜,心裡就一陣悶得慌。
於是,許易揚說:“你要是不吃,我拿走了。”
鄭辰謹聽到許易揚這麽說,不知哪裡來的一股氣,拇指對著手機上的遊戲界面狠狠地按,說:“最好把你自己也拿出去,別他媽再給我進來。”
許易揚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將飯碗拿出房間,關上門。
關上的,隔閡的,是房裡一人的涼薄,和客廳裡參與不來的再婚父母的歡笑。
小不忍則亂大謀,那時的許易揚告訴自己。
跟弟弟鬧不愉快,最後的結果仍是換來個雞犬不寧的家庭,與童年那會兒又有什麽本質區別呢?
自己是哥哥。
不論是“哥哥”這個詞的使命感,還是看著鄭辰謹幼稚而刻意的行為,許易揚總是無可奈何——跟自己的無力反抗一樣,無可奈何。
但許易揚絕不是懦弱之輩。
或許,用“顧全大局”或是“屈己待人”形容他更為合適。他不反抗鄭辰謹,是因為他權衡了利弊,在眾多方案之中,他認為容忍是最優解。
若直接傷害到他在意的人,“容忍”也必須退位讓賢。
“你幹什麽?”鄭辰謹來不及有任何思考,就怒吼著朝許麗衝過去。
依鄭辰謹的視角,許麗是借著打掃衛生的緣由進了房間,打開了那個放著鄭辰謹生母照片的抽屜。
“誰讓你動我媽照片的?!”鄭辰謹使勁地擦拭著相框,試圖讓那些讓他討厭的痕跡消失。
鄭成安和許易揚聞聲進到房間裡。
許易揚看著因為驚嚇而趔趄倒地的許麗,跑過去著急地低聲詢問她有無大礙。
“辰謹,對不起,阿姨不知道你把你媽媽的照片放在這個抽屜裡。”位於南方的深城蟑螂肆虐,許麗本意只是想往抽屜裡放驅蟑螂的藥。
鄭成安說:“阿姨不是故意的,她……”
“你能不要再幫這個婊/子說話了嗎?”鄭辰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盯著鄭成安說。
許易揚看向許麗,以及許麗眼裡溢出的惶恐。十年了吧,許易揚不再看過母親的這種眼神。
鄭辰謹怎麽欺負自己,許易揚都沒意見;鄭辰謹怎麽看不順眼許麗,許易揚也能理解。
但是,這個詞太刺耳了。
一瞬間,童年那些含混著男人怒罵和女人尖叫的玻璃渣又翻山越嶺地翻湧到許易揚的心裡。那個男人拿著棍棒追著母親打,口中不停地罵著這個詞。
“你說什麽?”
鄭辰謹差點沒有反應過來這是那個好欺負的哥哥的聲音,有一瞬間的發懵。
“你說誰呢?!”許易揚把許麗扶起來後,像是忍了很久終於爆發的火山,直徑朝鄭辰謹走去,揪起鄭辰謹的領子。
鄭辰謹有一瞬間的錯愕,但是,鄭辰謹顯然是不怕的,你許易揚道高一尺,我鄭辰謹就魔高一丈。涉及到生母,誰都不可能熄滅他的怒氣。
“就說你媽,怎麽了?婊/子,就是婊/子還不讓說了?”
“嘴巴放乾淨點!”
“婊/子就是婊……”
許易揚一拳打在他臉上。
第二章
鄭辰謹沒有還手。
他只是踉蹌了幾步,而後目光呆滯,或者說眼神飄到了很遠的從前。
鄭辰謹一瞬間像是失聰了。就像十一歲那年那場血肉模糊的車禍,那麽地猝不及防。
他看見父親急忙過來把許易揚和自己分開,看見那個女人著急地拉著許易揚責罵著什麽,看見父親對著自己關切地問著什麽……
可是好像世界突然被慢放、被消音,仿佛眼下的場景和十一歲那天的時空產生了交疊。不知怎麽地,他的心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