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辰謹回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一點半,在樓下意外地看到家裡居然亮著大燈,頓時感到心裡一緊,快步上樓。
鄭辰謹一打開門,就看到謝保康毫不客氣地躺在沙發上,許易揚坐在一旁的床上緊張地攥著手機。
“你他媽給我滾出去。”鄭辰謹直接上前揪住謝保康的衣領,把他往門外拖。
謝保康奮力抓住鄭辰謹抵抗,嘴裡大罵:“你個鱉孫死同性戀,你把謝家榮的錢收著呢吧!我去醫院舉報你個變態!”
抱病的謝保康根本沒力氣對抗鄭辰謹,鄭辰謹已經把門打開,把他給弄了出去,凌厲道:“可以,有事你衝我來。我他媽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你幹什麽我都不怕,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但你這狗命也只有一條,再動他、再來我家一次,我可他媽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鄭辰謹“嘭”地一下重重地關了門,謝保康在門外又錘又罵,什麽難聽的都罵得出來,堅持了半個多鍾頭卻還是沒人開門,知道鄭辰謹不像許易揚一樣好惹,便先走了,再另做打算。
家裡的空氣有些凝重。
鄭辰謹看著神情依然寫著後怕的許易揚,重重地歎了口氣,坐到他身邊,問:“為什麽給他開門?我不是說過無論如何也不要開門?”
許易揚回想著謝保康嘴裡吐出的那些話,裡面夾雜著他對自己黑暗的童年的恐懼,夾雜著鄭辰謹可能受到威脅的害怕。
但是他說不出口,不論是因為已經接近而立之年的歲數,還是因為鄭辰謹語氣裡一絲慍氣。許易揚隻說:“鄰居都出來了,打擾到別人了。”
鄭辰謹說:“你知道你開門了他會做什麽嗎?萬一他手裡有刀怎麽辦?”
許易揚頓了頓,說:“他知道我們的關系,他威脅說要舉報到我們單位去。”
鄭辰謹冷笑了一聲,嘴裡罵了一句那個人渣,然後壓著脾氣對許易揚說:“那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你可以叫物業,你還可以報警。什麽舉報威脅的事情,可以我回來之後一起商量著解決。你看不見,你跟他獨處,很危險知道麽?”
鄭辰謹當然知道許易揚害怕,害怕就不要開門,開門不是放虎歸山?這個口子一旦開了,就等於給謝保康看到了軟肋,事情就該不受控制了。
半天,許易揚都沒說過一句話。
“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你先睡吧。”鄭辰謹讓他躺下,幫他蓋了被子。
感受到鄭辰謹離開自己身體的手,許易揚緊張地問:“你不睡麽?”
“你先睡。”鄭辰謹拍了拍他胸前的被子,安慰道。
然後,鄭辰謹一聲不響地把謝保康用過的紙杯和吃剩的麵包扔到垃圾桶,用抹布來回將桌子擦了好幾遍,又把沙發套子拆下來丟到洗衣機裡面去,最後去洗了個澡。
這人來過他們的家裡,他覺得髒。
這人威脅他們的感情,他覺得煩。
回到床上,鄭辰謹發現許易揚竟然還沒睡。許易揚裹著被子轉身,貼在他身上,全然沒有了平日的成熟沉穩。
鄭辰謹伸手關了燈,伸手過去抱著他躺下,想說什麽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他覺得他們仿佛躺在一床羽毛之上,說不定什麽時候一不留神,就會墜入深淵粉身碎骨。
人的劣根性是根本洗不掉的,牢獄的不是鍛造人的地方,因物質的貧乏催生自卑,又催生了敏感的自傲,所以不擇手段一損俱損。
謝保康沒有到省殘藝和眼科醫院舉報,但許易揚和鄭辰謹倒寧願他這樣做。
這樣,也比現在好。
許麗和鄭成安從深城趕來,許麗掉著眼淚坐在鄭辰謹和許易揚面前,鄭成安在旁邊鎖著眉頭大口抽著煙。
許麗的眼淚裡寫滿了不可置信,言語和著淚水一起湧出:“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都不說話啊,你們得告訴媽媽那個瘋子說的不是真的啊……”
鄭辰謹用余光看了一眼許易揚,他低著頭,眼角泛紅。
在鄭辰謹的記憶裡,許易揚很少哭。雖然表面溫柔,但鄭辰謹一直都認為許易揚內心很堅韌,可是最堅韌的人,往往有最深的軟肋,一碰,千裡之堤就崩潰了。
對於許易揚而言,這個死穴就是他噩夢般的童年。正是因為有這段陰溝裡的過往,許易揚害怕再跌進去,不論是他,還是其他為許易揚所在意的人,比如許麗。
鄭辰謹收回余光,盯著手上的水杯,這是他從美國帶回來的禮物,他的是黑色的,許易揚的是白色的。
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嗎?什麽是黑的什麽是白的,不也是人規定的?人的想法,不也是會改變的?不過是時間問題。
鄭辰謹很固執,他跟許易揚不一樣,他認定的事情就會一直做下去,他看準的路也會一直走下去。大四那年,許易揚把三方協議擺在他面前,他說了這次不會放手,就是不會放手。
鄭辰謹的目光從水杯移向許麗,鄭辰謹說:“他說的是真的。”鄭辰謹清晰地看見許麗的一滴滾燙的淚隨著他這句話落下來,鄭辰謹繼續說:“我們倆現在在一起,以後也會繼續在——”
沒等鄭辰謹說完,許麗抬起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許易揚聽到動靜,嚇得趕緊伸手護住鄭辰謹,然後自己也挨了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