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揚掏出手機,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信息。他撥打了鄭辰謹的電話,聽筒裡冰冷的滴聲和隨後機械的女生讓他不知所措。
等久了,生氣了?肚子餓了,去買吃的了?家裡出事了,回家了?還是……他出事了?
許易揚的心臟驟然收縮,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害怕。許易揚不知道自己的害怕從何而來,他也沒有時間多想。他慌張地跑向高一樓。
高一5班的教室沒有人,整棟高一樓都是黑的。
黑暗為什麽令人畏懼?是因為它是空,是虛無,因為它承載不了任何驚喜的重量,正如鄭辰謹沒有突然出現。
每天都在一起已成為習慣,可是當那個人突然消失的時候,就像是突然抽空了周圍的氧氣,才終於在窒息裡明白他的彌足珍貴。
許易揚撥通許麗的電話,得知鄭辰謹並沒有回家,於是他告訴了許麗他找不到鄭辰謹,許麗讓他在學校裡等她和鄭成安。
許易揚恨自己無用,除了找大人來幫忙,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許易揚跑下了高一樓,迷茫在空蕩的校園裡,失了他好像等於失了方向。
許易揚不擅長運動,他已經氣喘籲籲,隻好停下了腳步。不過,他依然記得小心翼翼地將鄭辰謹送的琴盒放在地上,以防它被磕壞了,因為他還想用這個琴盒好久、好久。
許易揚雙手撐在膝蓋上,空洞地盯著地面,本能地大口呼吸氧氣。
即使他努力克制著,但是起伏的呼吸和不住的顫抖還是暴露了他的難以掩藏的情緒。
那些情緒,那些一直被關在籠子裡的洪水猛獸,就像被氧氣擠出來的二氧化碳一樣,頃刻間全部宣泄而出。
許易揚一直是一個想得很多、很遠的人,不是十拿九穩的事,許易揚不會做。
所以,他不能允許自己的人生出錯,不會允許自己讓弟弟的人生出錯,更不會允許他們倆讓這個新組建的家庭裡的任何人的人生出錯。
可是,理性和感性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
他忍不住在鄭辰謹叫他“夫人”的時候低頭偷笑,忍不住期待他跟自己有肢體接觸,忍不住在放學後第一個衝出教室跳上他的自行車後座,忍不住希望那天發燒時進入的平行世界是真實的。
這些剝離了理性的想法和下意識的行動騙不了人,這也是許易揚最無助的地方。
許易揚覺得自己需要冷靜,可是他冷靜不下來。
奔跑讓他的大腦嚴重缺氧,現在的他只剩本能,本能地希望下一秒就可以見到他,然後緊緊地抱住他。
校園很靜,所以,當自行車吱扭吱扭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的時候,許易揚幾乎是同時抬起了頭。
那個人推著看起來像已經摔壞了的自行車,同樣氣喘籲籲地看著對面的許易揚。
他的嘴角有血,但卻好似因為急於找到誰,而沒有來得及擦乾淨。
他們對視著,就好像他們都在黑暗裡看見了光。然後,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朝對方跑過去,朝他們的光跑去。
他們都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然後,他們都抱住了最想抱住的人。
一個人的身後是倒在地上的自行車,另一個人的身後是他珍愛的小提琴,可是他們都置之不顧。
他們都不知道這個擁抱意味著什麽,他們只知道,如果不抱緊一點,就會失去對方,生命就會失去光芒。
此刻,宇宙裡所有的星星好像突然都亮了起來,將原本的黑暗吞沒,正如在宇宙無盡寒冷的背後,閃爍著數以萬計的希望,只要有足夠的燃料,它們就能一直運行,無邊、無期,直至永恆。
那麽,燃料是什麽呢?那就是他們擁有的拋下一切奔向對方的衝動。
許易揚恍然想起鄭辰謹嘴角的血跡。
許易揚想要和他分開,查看他到底哪裡受了傷。可是,對面的人硬是把他抱得更緊,身體的起伏也愈發地強烈。
“許易揚……”
然後,許易揚聽到了鄭辰謹用哭腔叫他。是沙啞的,伴著他沉著的呼吸,伴著他衝到了頂點的情緒。
許易揚覺得自己的心要被叫碎了。
許易揚想起在江村的那個晚上,星光燦爛,月光綺麗,鄭辰謹靠在他身上,迷茫地仰頭看著星空。那一刻,許易揚想把宇宙裡所有的星星都摘下來,送到鄭辰謹手上,對他說,你看,人間裡都是星星了,你再也不會孤單了。
許易揚溫柔地把他推起來,把手縮到袖子裡,用袖子把他臉上的血和淚一並沾掉,然後幫他整理好看起來亂七八糟的衣服。
雖然他很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他現在更想讓對面的人受的傷全部好起來,身體上的、心靈上的。
整理好鄭辰謹的衣服,許易揚再次抬起頭,只見一雙還含著淚的眼睛深深地望著自己,深邃動人。
頓時,許易揚的心像被星辰大海砸碎了一般。
許易揚的眼神離不開了,他還抓著鄭辰謹衣服的那隻手握得愈發地緊。
許易揚想起了鄭辰謹生日的電影院,當對方靠過來的時候,他無法克制地自動垂下了眼簾。
現在,他的眼簾又一次地垂下了——我們都沒有辦法控制愛。
(接上)
“辰謹!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