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果不直面內心,不安是避而不及的。
“今天就練到這兒,大家今晚趕緊收拾好行李,我們明天早上八點準時在學校門口集合。”樂團的指導老師宣布解散。
許易揚慢悠悠地收起小提琴,他明知道那個人在樓下等他,可是他不想面對他。
許易揚終究是不如鄭辰謹勇敢。盡管許易揚在為人處世上是成熟穩重,但是面對這份過於特殊的感情,他無從下手。或許無從下手的最大的原因,便是他的成熟。
許易揚想起了許麗。張口辰謹、閉口辰謹,許麗儼然已經把鄭辰謹當成親兒子一樣對待了,既定的事實怎麽也改變不了,戶口本上,他和鄭辰謹的那一頁已經挨在一起,再難分離。
法律意義上,他們是兄弟,是一家人。還有,他們都是男生。
“首席,還不走嗎?”
許易揚抬起頭,是小提琴組的一位女同學,叫羅佳橙。許易揚知道她對自己有好感。
羅佳橙很優秀,在文科重點班,長相也標致,但許易揚就是沒有心動的感覺。可是,喜歡這樣的女孩子,不才是正常的嗎?
指導老師催著兩人快點離開,要鎖門了。於是許易揚隻好跟她一起走出綜合樓。
鄭辰謹看到了許易揚,以及他身邊的女孩。鄭辰謹不願意承認,但他腦子裡第一個蹦出來的詞是“般配”。
鄭辰謹不傻,他能感受到這段時間許易揚的變化,許易揚對他沒有那麽親昵了,說嚴重點,就是變得冷漠了。
最致命的是,許易揚式的冷漠不是冷若冰霜,而是禮貌,及其克制的禮貌,禮貌得叫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鄭辰謹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告別的兩人。
羅佳橙雙手緊緊地握著小提琴盒的把手,微微低著頭,臉頰上的緋紅顯而易見。而許易揚正微笑著跟她說再見。
鄭辰謹不知道那是禮貌的微笑還是發自內心的微笑,不論如何,他心底的火已經燃了起來。
這個女生,是許易揚冷漠的原因嗎?可是,自己和他之間那些曖昧的證據都是假的嗎?那些藏不住的笑意,那些避不開的眼神,那些忍不住的觸碰,那些等不及的奔跑。
鄭辰謹看到許易揚朝著他走來。
他想起那個晚上,許易揚也是從距離他這麽遠的地方向他跑來,他們緊緊相擁,他們快要接吻。那一晚,他堅定地相信著許易揚也喜歡著他,可不料許易揚的態度急轉直下。
快一個月了都。
鄭辰謹覺得胸悶得慌,他一個直性子可不喜歡這樣的拖泥帶水。
鄭辰謹問已經走到自行車後座旁的許易揚:“你女朋友?”
許易揚沒說話,他看出了鄭辰謹的不開心,但他覺得如果默認,可能會讓他和鄭辰謹的關系恢復“正常”。
鄭辰謹看著已經自覺地坐上自行車後座卻又緘口不言的許易揚,心底的一股火蹭地就往上冒,他鄭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許、易、揚。”
這一聲“許易揚”活像鄭辰謹在質疑許易揚的不忠,可是,他有什麽權利呢?顯然,兩人馬上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又是一年春夏交疊的四月底,他們都記得去年今日,在KTV的門口,許易揚第一次坐上了鄭辰謹自行車的後座,或許一切都萌發在那時自行車帶起的桂花香味的風裡。
而今,桂花又開了,可是自行車卻遲滯在原地,不願再帶起那陣風了。
很久都沒有等到許易揚的回答,鄭辰謹一氣之下轉身離去。
而許易揚留在原地,沒有去追。
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初識後的那個大年初三,鄭辰謹將許易揚摔在地上揍,之後,他也是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背影孑然。
鄭辰謹的背影讓許易揚的心沉入海底。理性告訴他不該難過,這是最好的結果,可是,悲傷無法克制地如潮水般不斷湧進心房。
許易揚推著鄭辰謹的自行車往家的方向走,他沒有騎,因為前座不是屬於他的位置。如果坐在前座的不是鄭辰謹,那麽一切都不再有意義。
許易揚回到家,鄭辰謹還沒有回來,這在許易揚意料之中。
許易揚隨便找了個理由應付鄭成安和許麗,然後馬上洗澡躺上床。
明天一早他就要和樂團一起去京城比賽了,那會兒,鄭辰謹或許還沒有起床吧。所以,要是現在馬上睡覺,今晚就可以逃避掉鄭辰謹回來後共處一室的尷尬。
可是,心事重重,許易揚翻來覆去,已經過了十一點。
十一點,鄭辰謹依舊沒有回來,這讓許易揚更加難以入睡。
他又去哪裡了?不會又去打架了吧?唉!淨乾一些讓人擔心的事。
突然的手機震動讓許易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按下綠色的通話鍵,對面就傳來比以往更低沉的聲音。
“許易揚。”
許易揚努力以最平靜的聲音問:“你在哪?”
對面沉默了很久,沒有再說話。
“你在哪?”許易揚又問了一遍。
“許易揚……”鄭辰謹的哭腔壓著許易揚的最後一個音節,“我喜歡你,你不知道麽?”
(接上)
許易揚聽到了他聲音裡的顫抖,可他自己何嘗不是同樣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