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氣象,除夕當天,葉然和葉父回了河北老家,一棟老式小區。
這裡是葉然的外祖父母家。
兩人開著車來的,後備箱裡裝了幾箱子年貨,好煙好酒營養品。
老式小區沒有電梯,兩人爬到三單元四樓,敲了敲門。
很快,門開了。
暖氣撲面而來,隨之而來的是一位頭髮花白、穿著紅色毛衣的老人。
老人目光冷淡的看著葉父,在看到葉父身後的葉然後,變得有些複雜,他側過身,移開視線,讓兩人進來:“你們來了?”
這語氣不冷不淡,葉父仿佛沒聽見,同樣寡言少語的說:“來了。”
廚房裡開著抽煙機。
有炒菜的聲音。
葉姥姥聽見聲音,鍋鏟都沒放下,便從廚房急匆匆跑出來。
她面容慈祥,頭髮同樣花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葉然,寒暄道:“啊……然然到了?我正在做飯,快進客廳坐,老頭,你趕緊給然然拿飲料、拿糖,乾看著幹嘛?”
葉姥爺臉色一僵,從茶幾上拿出果盒,遞到葉然眼前:“然然,你看吃什麽?”
葉然垂著眼睛,坐姿端正,拿了兩顆糖,“謝謝姥爺。”
葉姥爺嗯了聲,也坐到沙發上。
葉父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三個人氣氛尷尬,目光全部落在電視上,電視正在為晚上的跨年晚會預熱,能看見彩排的相關采訪。
各處都熱熱鬧鬧的,唯有葉家客廳一片寂靜。
一個小時後,該吃中午飯了。
葉姥姥炒了不少菜,魚蝦排骨擺了滿滿一桌,她目光一直落在葉然身上,想要親近,卻缺少了這些年的來往,總顯得有幾分生疏。
“然然,來來來,坐姥姥身邊……我還記得你愛吃蝦,你媽媽當年帶你來你吃得最多的就是蝦,來,快嘗嘗!”
聽到葉母的名字,葉然覺得空氣變得越發稀薄。
他看著老人熱情慈祥的笑容,記憶裡卻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陵園裡被指著罵沒心肝的場景。
記憶扭曲而混亂,他忍下身體不自覺的顫抖反應,吃著葉姥姥夾過來的飯菜。
飯桌上葉姥爺和葉父很平靜的說著話。
葉姥姥對兩人的話充耳不聞,隻如同刻意討好一般,不停的問葉然想吃什麽、想喝什麽。
她甚至跑去鄰居家要了兩瓶旺仔牛奶,小心翼翼地遞給葉然,“然然,你小時候最愛喝這個……不夠我再去買,你嘗嘗。”
葉然後背僵硬,垂落的眼睫在面上灑下一層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抿了口旺仔牛奶,甜的發膩,咽下喉嚨的瞬間,甚至有些發苦。
他面色沒什麽變化,對葉姥姥笑了笑,細長柔軟的眼睛仿佛瀲著水光:“謝謝。”
“好喝嗎?”葉姥姥喜不自禁的站起身:“那我再去——”
“行了!”葉姥爺忽然撂下酒杯,有些不耐的看了葉姥姥一眼,克制的說:“老王家不用過年了?人家家裡還有兩個三四歲的小孫子,你把喝的都拿過來……”
“要死了你這個老頭子!”葉姥爺未說完的話被葉姥姥一聲尖叫打斷,面容慈祥的老人此時甚至稱得上面目猙獰,眼眶泛紅的死死瞪著他,“我給我外孫討兩瓶奶都礙著你了,我之前讓你買你為什麽沒買?!你現在來怪我?你個死老頭子你心臟的要死——”
葉父也放下酒杯,平靜的看了眼低著頭葉然,他收回視線,眼神卻漸漸變得有些冷,說道:“吃飯吧。”
葉姥姥的話頓時被卡在嗓子裡。
幾秒後,她重重的喘息著,面上又扯出一抹笑,小心的問葉然還想吃什麽。
葉然坐在餐桌上,鼓膜嗡嗡作響。
世界仿佛陷入一片空白,他腦海裡有東西不時閃過,耳邊葉姥姥的聲音卻全然有別於過去,讓他甚至產生些懷疑——
葉母去世後那兩年,他的記憶到底是不是真的。
葉家的主心骨一直都是葉母。
葉母從商,在外企擔任總經理,後來有了創業的想法,一直忙於事業,直到三十歲才生下葉然。
葉然出生後葉母公司的股票忽然發生動蕩,葉母盡管在月子期間也忙於工作,身體在那時沒養好,也為後來的病逝埋下隱患。
葉然五歲那年,葉母的公司找到機會,更上一層樓,一家人搬到城南別墅區,過上了新生活。
葉父依舊在校園裡教書,他一向嚴肅,葉然和他並不親近,但葉母更忙於工作,沒空安撫小葉然渴望陪伴的心。
小葉然到底只是個孩子,哭過鬧過委屈過,最後只能擦乾眼淚,自己一個人乖乖的待在家。就在他七歲生日那天,葉母為了給他過生日,返回家的途中遭遇車禍,並不健康的身體雪上加霜,在醫院撐了三個月,最終還是病逝。
葉母病逝後,愛女心切的葉姥姥在陵園裡狀若瘋狂的指著葉父和小葉然罵。
她骨子裡的觀念很傳統,她認為是因為葉父不思進取、當個窮教書的,逼著葉母不得不承擔起家庭重擔,如果不是葉父不成器,葉母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落下病根。
小葉然更是掃把星,從他出生起葉母就沒一天輕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