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持風點開評論的手一頓,切到聊天頁面,敲了幾個字發送過去。
[無事小神仙:B市下雪了?]
大概是正在看手機,魏聞行回復得很快。
[喂:嗯。]
江持風盯著這個簡單的“嗯”字,摸了摸指節的繭,繼續打字。
[無事小神仙:拍兩張來看看。]
[無事小神仙:讓我這個南方人見見世面。]
沒有回復,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江持風剝了幾顆開心果吃。
不是很開心。
下一瞬,屏幕亮了起來,新彈出來的消息是一張圖片。江持風點開,眼裡瞬間漫開了笑意。
照片上的小雪人被堆在陽台的扶欄上,腦袋歪歪的,身子小小的,眼睛一大一小,手也一長一短,看起來醜萌醜萌的。
[喂:圖片.jpg]
[無事小神仙:你堆的?]
[喂:嗯。]
[喂:今天雪不大,明天給你拍。]
[無事小神仙:好啊。]
看到微信裡彈出來的回復,想起小少爺說話時懶散輕軟的語調,在寒風中受凍的耳朵莫名有些發熱。
身後響起了推門的聲音——落地窗被推開,客廳裡的溫暖和說笑聲透出來了幾分,又被關回了屋裡。
魏聞行把手機收了起來,偏頭看過去:“爸。”
出來的是魏承澤。
年節裡親戚好友聚在一起打牌,客廳裡熱熱鬧鬧,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當背景音,他看了一會兒晚會,又看了一會兒牌,見魏聞行在陽台半天不進來,隔著玻璃門影影綽綽看見個高大的背影,想到前幾天簡嫻提的事,出來找魏聞行聊兩句。
“前幾天,你舅媽又想給你介紹相親對象。”魏承澤頓了頓,“你媽給拒了。”
魏家住在B市和A省交界的一個小鎮上,魏承澤在一家電子工業廠工作,簡嫻則在自家樓下的兩個門面開了家小超市,家庭美滿,生活富足,兒子懂事又優秀,夫妻倆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地過了大半輩子。
直到魏聞行上大學,讓他們補上了青春叛逆期的那份操心。
魏聞行和梁月白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跟家裡人出了櫃。魏承澤和簡嫻是不能接受的,哪怕在此之前魏聞行不動聲色地給他們看了很多同性戀人的相關案例,也只是讓他們沒有強烈反對要兩人硬分開。
那時候魏承澤和簡嫻都覺得孩子才上大學沒多久,一時被大城市的人和事迷花了眼也是正常的,所以對兩人的事從來不問不提。
然後大學畢業,魏聞行決定留在S市。
他說想留在S市創業,說S市的發展前景和機會,說自己的職業規劃、志同道合的朋友和拉到的第一筆投資……說了很多,對梁月白隻字未提,但裡面未嘗沒有梁月白的原因。
魏承澤從那時候就意識到了,魏聞行是真的很愛那個人,並且把對方都規劃進了自己的人生裡。
那天簡嫻哭了一場,點了頭,同意了魏聞行留在S市。
只是魏聞行的性向,他們一直瞞著,有親戚朋友要給魏聞行介紹相親對象,他們也會試著促成——但魏聞行無一例外都拒絕了。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一晃就是幾年過去,一直到幾天前,簡嫻趁天氣好給魏聞行的房間做大掃除,在衣櫃裡看到一個懷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落在角落裡的,打開,上面嵌著一張合照。
簡嫻把照片給他看,她偷偷哭了一場,眼角都還是紅的,一道道細紋藏滿了歲月打磨後的溫柔,說找個時間,讓魏聞行把人帶回來吧。
“你們在一起也快七年了吧。”魏承澤歎了口氣,“找個時間……”
“沒有七年。”魏聞行打斷了他,“半年前就分開了。”
“前不久,他結婚了。”
余下半句“把人帶回家吧”在嗓子裡打了個轉,又咽下去,魏承澤的驚訝不亞於魏聞行出櫃時。
他皺了皺眉頭:“……怎麽回事?”
魏聞行語氣平靜:“創業太難熬,家裡反對,壓力太大。”
其實分手是早有預兆的。
先是“被逼無奈”地去見了相親對象,然後是爭吵後提出搬出去分開住冷靜一段時間,最後是冷處理後的分手。那段冷靜期他反思了很多自己的問題,去挽回去求和,卻只求到一句“我們分手吧,我要結婚了”。
大概是失望積攢了太多,分手以後他只是頹喪了一段日子,然後換了住的地方,扔掉了該扔的東西,整理好心情,繼續生活。
還能去參加梁月白的婚禮,笑著祝福。
雖然婚禮上喝多了昏了頭酒駕。
但是他確實是清醒了,放下了。
“和平分手。”魏聞行給這段六年多的感情畫上句號。
魏承澤看著他,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沉默了片刻,拍了拍魏聞行的肩膀:“扛不下去的時候,記得回家。”
和魏承澤聊完,魏聞行回到自己的房間,拉開床頭櫃抽屜,看到了那塊懷表。是畢業旅行的時候,在一個景區買的,他隨身帶過一段時間,後來不知道怎麽的找不到了,沒想到是落在了衣櫃裡。
他拿起懷表扔進垃圾桶裡,又循著記憶在書架上、抽屜裡找出收起來的一些東西,一起扔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