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想告訴秋意北,大喊著告訴他。
可是——他沒辦法回答秋意北,因為他——
“不記得了。”
秋意北的手指在聽到這個答案後,微顫。
陸渟的聲音有些變調。
耳朵就貼在陸渟脖頸上,能清晰感受到陸渟喉嚨震動的秋意北,甚至在同一時間,聽到了聲音在陸渟的身體深處一寸寸撕裂。
“6月9日,是他的生日,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陸渟被動地回答。
許久的沉默過後,秋意北慢慢松開陸渟。
沒有名字,沒有出生年月,什麽都沒有。
陸渟好像除了成為“陸渟”,別無他選。
秋意北撐住陸渟已經有些發軟的身體,微微躬身,直視陸渟此刻第一次流露出不安的雙眼。
他看著這雙平日裡囂張恣意的眼睛很久很久,最後用自己的額頭抵住陸渟的額頭,大手摟過陸渟的腦袋,輕聲道:“我不問了,不問了。”
陸渟的心臟還在繼續劇烈地顫抖,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一天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麽了。
溫熱的手貼在他的後腦,在秋意北低沉輕柔的聲音中,陸渟發覺自己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最後沒有一絲不適地徹底陷入了黑暗。
——
醒來的時候,陸渟沒有立刻睜開眼睛。
他先聞到了江風中混雜的濃重煙草味道,然後聽到了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晚上好。”
陸渟睜開了眼睛,迎面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在月光的映照下,秋意北發青的胡茬,還有秋意北不到半日就生出了三條細紋,被疲憊灌滿的眼睛。
沒人知道在陸渟昏厥過去的半日裡,秋意北抱著陸渟癱軟的身體都經歷了什麽,心裡經過了怎樣的翻江倒海。
但在黑夜中都掩藏不掉的疲態,實實在在地體現在了秋意北的身上。
也被陸渟清清楚楚地看了去,看進了眼睛裡,看進了心裡。
陸渟的頭從秋意北的大腿上離開,慢慢坐了起來。
今夜的月亮沒那麽圓,卻很亮,把江水映得粼粼波光。
陸渟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抬頭遙遙望著今晚這輪月,半晌後,他說:“你看今晚的月亮,清透地好像能看見背面。”
秋意北聽見陸渟的話,反而轉頭看向身側的陸渟,一眼不錯。
伏特加信息素混著煙草味,秋意北感受著此時此刻自己身上和陸渟的信息素相近的味道,說:“今晚我不想抬頭看月亮。”
第36章 眼鏡
陸渟站在他來了無數次的心理診所內,透過診療室的透明玻璃往裡望。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裡面的人會從蔣芳月換成秋意北。
他一直以為,最終會在治療椅上躺著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看了眼門外治療時間的倒計時,陸渟走出心理診所大門,給歐陽榮打去了電話:
“查到那天跟著秋意北的人了嗎?”
“查到了,和您猜的一樣,是寧星河。”
陸渟往遠處走了幾步停下,腳尖敲敲路邊的花壇,“是時候對寧家收網了,我們對別人心慈手軟,別人可絲毫不領情。冒犯到我的人頭上,他大概還是不了解我會把事情做絕到什麽程度。”
昨晚下了小雨,花草凝結的雨珠掉在了陸渟皮鞋上,陸渟隨意抖抖,又踱步回了心理診所門前。
“我們幫寧星河藏在療養院的那個alpha怎麽樣了?”
“一直被秘密地藏著,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發瘋。”
“把他也接出來……”
一句話沒吩咐完,耳邊的手機突然被人輕輕拿走了。
陸渟回頭,見秋意北不知何時結束了治療走了出來。他說:“小事,不用你。”
秋意北順手擦掉陸渟耳朵邊沾上的幾滴雨珠,拿著陸渟的手機,走遠不知道對歐陽繼續說什麽去了。
“這就是你說要找的看不透你秘密的另一半?”樓文揚醫生走了過來。
陸渟目光不離秋意北,半晌才認命笑道:“我好像……打臉了?”
醫生表示讚同點點頭,遞給陸渟一張報告單:“他的意志力很強大,幽閉恐懼症也不算嚴重,再來幾次應該就能康復很多。更應該重視的是他後腦舊傷引發的偏頭痛,找機會帶他去腦外科看看。”
陸渟擰眉:“會有很嚴重的影響嗎?”
樓文揚醫生:“我只是個心理醫生——不過看他傷的位置,雖然不至於損害性命,但不能再受到強烈撞擊是一定的,所以去檢查一下你也好放心。”
“嗯,”陸渟收起報告單點點頭,“謝了。”
醫生見狀攔住準備走的陸渟,“等下,你家這位都來照顧我的生意了,你什麽時候也意思意思?”
陸渟不解偏頭:“你還認為我也有病?”
醫生反問:“你沒有整夜做噩夢?”
陸渟聽到“噩夢”這倆字眉頭迅速揪在了一起,“你怎麽知道的?”
醫生下巴點點遠處還在打電話的秋意北,“你家那口子說的。他還問我,怎麽才能在不讓醫生乾預的情況下,讓你遠離噩夢。他很了解你啊,連你諱藥忌醫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