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官本來就夠“不良”,笑起來嘴角形狀又是尖尖的,更顯得痞氣,再加上說話時的調子,整個人親和力為0,安慰人都沒多大說服力。
解頤眼神動了動,面不改色地讓自己隨大流:“怕。”
中氣十足。
祁飛星:“……”
祁飛星被逗樂了,這車上還能笑出來的就他一個,以至於其他乘客看到他嘴角的弧度,一度以為這年輕人是嚇瘋了,精神失常。
笑了一會兒,他道:“這條路我很熟悉,是沿江三號線,根據那老太太說的,司機要真是那個死在川江的人,那麽在橋上的時候,車就會停下。”
“當然,如果如果司機的目的是走到終點,再過三站,就該到了。”
祁飛星抬手拍了下解頤肩膀,被對方躲開也不惱,笑著說:“很快就可以下車了。”
他說的很篤定,解頤終於分了個眼神過來,問他:“你怎麽知道?”
這話差點把祁飛星問住了,他眼神放空一瞬,隨後嘖了一聲。
不知道。
祁飛星垂眼挪開視線:“直覺。”
從小到大,他都對危險有著很敏銳的直覺。
這個回答顯得非常敷衍,但少年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正經,解頤頓上兩秒之後,沒再繼續深究。
很快,就如祁飛星所說,車緩緩靠近大橋,四周乘客明顯開始變得恐慌。
水鬼要找替死的活人,要拉人下水,大橋近在咫尺,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是被拉下去的那個,又或者,所有人都逃不掉。
越靠近大橋,離死亡越近,這個認知不斷侵蝕著眾人的理智,祁飛星耳邊已經響起了細碎的嗚咽聲。
上橋的一瞬間,祁飛星下意識閉上眼睛,隨後聽到乘客驚疑的叫聲:“怎麽回事,我、我有點喘不上氣!”
“啊……咳咳咳──!”
“救——咕嚕咕嚕……!”
車行駛上大橋,同一時間,仿佛巨大的聲響在車上炸開,耳邊風聲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水流聲,眾人分明還坐在公交座椅上,但卻感覺到眼睛一陣刺痛,像是被砂石迷了眼睛,但閉眼之後,鼻腔中卻湧入大片大片腥濕的水。
四肢失去著力點,渾身上下的力道都落不到實處,整個人像是掉入了深不見底的川江裡。
腳腕劇痛,像是被什麽拽住往下拖去,車中開始不斷有掙扎的動靜。
所有人都憋著氣,只能絕望地揮舞雙手妄圖突破水面。
在這之中,祁飛星雙手握拳,脖頸處因為憋氣而青筋凸顯,但他表情鎮靜,像是沒事人一樣,克服刺痛感之後睜開眼睛——
眼前仍舊是空曠的公交車,沒有水,也沒有纏住腳的水草,所有乘客緊閉雙眼,面色發紫,瘋魔一般雙手胡亂抓著空氣。
看到這一幕,祁飛星下意識地轉了轉手腕,右手五指動了一下,連貫的動作隻做出一半又戛然而止,隨後他頭痛地捏了捏太陽穴,指腹下一道疤痕逐漸泛紅。
嘶,他剛才想做什麽來著……
茫然間,祁飛星一時失察忘記閉氣,鼻腔中頓時像湧上了腥臭的江水,猝不及防被嗆了一下。
“咳咳……”
頓時清醒,祁飛星心中還沒來得及罵娘,隨後就聽身邊傳來動靜,下一秒,帶著莫名香氣的手捂住他口鼻。
視線轉過去,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睛。
是解頤。
他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比之祁飛星還要更加從容,見少年恢復冷靜,又果斷抽回自己的手。
這時候挨得有些近,解頤抽回手的時候上半身有個下壓的動作,長長的發絲掠過祁飛星耳側。
祁飛星喉結滾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想,那像是蓮花的香氣,又似乎帶了一點檀香,或者是香火氣。
因為解頤收手太快,味道消失之後,祁飛星再回想也分辨不清了。
還挺好聞。
走神一瞬間,祁飛星看向駕駛室,司機的身影被寬大的椅背遮住,但透過後視鏡,他看見司機面色痛苦,面色漲紅發紫,下唇已經被咬得鮮血淋漓,黑氣不斷外湧。
在這樣的情況下,司機的雙手卻仍舊握著方向盤。
公交車平穩地開過了大橋。
下橋的那一刻,空氣中無形的江水盡數退去,眾人從溺水的狀態脫身,如夢初醒。
哐當聲響起來,乘客們劫後余生,東倒西歪地委頓在地,各個握著自己的脖頸大口呼吸,眼淚已經糊了滿臉。
雖然過程有些恐怖,但車裡沒有一個人出事,祁飛星深呼吸了一下,說:“看來司機的目的地,是終點站。”
他看向車頭。
大橋作為司機的死亡地,再經歷一遍,司機腳下的水已經流向了公交車中央,後視鏡中能看到他渾身濕透,臉上黑霧繚繞不散,鬼相盡顯。
“嗚嗚嗚……”
哭聲此起彼伏,沒過多久就從嗚咽轉為號啕大哭,逼近死亡的恐懼讓乘客們再也繃不住了。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即將到站,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不知過了多久,廣播再一次播報,公交車的終點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