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旻當時說:“我信了你的邪,呸。”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也不知陸言蹊多厚的臉皮,把他當智障哄。
顧旻有陸言蹊家的鑰匙,他讓樓陌送自己回那邊。聽陸言蹊的意思,這個點陸之遙是自己在家,顧旻記掛她,在後座上一直催。
樓陌不耐煩:“你還真兢兢業業地趕上趟當後媽?”
顧旻裝作聽不見。
陸言蹊的家被薔薇科的植物擁簇,樓陌送了他後就離開。顧旻直接按了門口的指紋鎖,那玫瑰已經長到半人高,初夏正是開花的時候,香氣馥鬱,他捏著鼻子進去,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記得喊陸言蹊換花。
花園裡安放了雙人秋千,還有一套白色鏤花的桌椅,顧旻吐槽過無數次那個花紋過時又惡俗,卻又不得不承認,在玫瑰花季時仍舊美得十分張揚——可這美麗他消受不起,一如陸言蹊的溫柔。
顧旻開了門,剛抵住玄關的牆,脫下一隻鞋,從裡間蹦出個小小的身影,細嗓子一聲怪叫,接著整個人撞到顧旻懷中:“小旻——!”
她跟著陸言蹊喊,顧旻糾正過無數次未果,只能隨她去。顧旻踩著一隻拖鞋一隻球鞋,別扭至極地抱住陸之遙,半蹲著讓她站穩。
陸之遙指了指自己的臉,撒嬌:“要親!”
平時陸言蹊在,不讓顧旻親她,今天偵查過四周沒有敵情,陸之遙趕緊抓緊時間放肆。顧旻哭笑不得,依言在她臉上印了一個輕柔的吻,笑得比平時開一些:“想我啦?”
“很想很想!”陸之遙頭點得如擂鼓,血緣作祟,她長得與陸言蹊仍然有點莫名相似,顧旻揉了揉她的頭髮,把那隻沒來得及脫的鞋踩到一邊。
他聽到自己說平時絕對講不出口的話:“我也很想你。”
顧旻本來打算跟陸言蹊說的來著。
和陸之遙相處久了,顧旻偶爾會和她開玩笑。這天見她快快樂樂,好似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麽,顧旻把手洗了,給之遙削蘋果,問:“自己在家乖麽?”
陸之遙:“乖的呀,我把老師留的拚音寫了,還看了兩頁連環畫……但是好無聊。要是有個人陪我玩就好了。”
顧旻笑著說:“遙遙想媽媽麽?如果媽媽在就有人陪你玩了。”
陸之遙眨了眨眼睛:“為什麽要想媽媽?我有你呀。”
顧旻無語凝噎,拿蘋果堵她的嘴:“我只能暫時陪你玩,平時要工作。媽媽能全天都陪你玩——這不一樣。”
“小旻,”陸之遙吃乾淨了蘋果,又迫不及待地問,“可生日那天,爸爸說你答應了,你以後會給我當小爸爸——那我要媽媽做什麽,反正她也不要我。”
顧旻沒料到陸言蹊謊話說一半藏一半,竟真的告訴小孩說她被拋棄了。之遙這話聽著戳他心,反正陸言蹊不在,他拐了個彎,隻提前半段:“你爸爸騙你,沒有的事。”
陸之遙癟嘴,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陸言蹊不是沒有前科,於是她立刻就信了顧旻的話,轉而抱住他一條胳膊:“那你不想給我當小爸爸,是不是因為不喜歡他啊?”
……怎麽說呢,喜歡。
可“喜歡他”與“和他在一起”不是一個因為與所以的邏輯。
他給陸之遙講不通,隻好捏住她的鼻子不準她問:“我沒法給你當小爸爸,你長大就知道了。遙遙,晚上想吃什麽,你爸爸不回來,我們兩個吃。”
陸之遙喜笑顏開,很快忘記了小爸爸這茬。
顧旻見她放松,也跟著松了口氣——要怎麽告訴陸之遙,他和陸言蹊不是戀人,興許也不會長久。他會哄小孩,但不是個高明的說謊家。
今天陸言蹊是真的忙,他不回家吃飯,保姆又請假,樂得顧旻和陸之遙狼狽為奸,一起點垃圾食品的外賣。陸之遙剛滿五歲,還沒到換牙的時候,但陸言蹊平時給她甜食限量,可憐巴巴地求,等顧旻在,終於可以敞開吃。
兩個人在家玩五子棋,顧旻這個臭棋簍子也只能在陸之遙面前逞威風。他等到九點,陸言蹊還沒有回來,連消息也不曾發,於是先哄了之遙去睡。
陸之遙年紀小,撒嬌卻很有一套。她乖乖地自己洗了澡,換好睡衣,委屈地捏顧旻的衣角:“小旻陪我睡,給我講故事,我要聽上次你沒念完的童話書。”
顧旻拗不過,只能先把她抱到樓上的臥室,自己匆匆洗漱完,拿了放在主臥一套睡衣換,然後百般別扭地和陸之遙躺下,顧忌之遙是女孩兒,他抱了另一條被子,疊出兩個被窩,讓之遙靠著自己,又避免她和成年男人相處太過親密。
陸之遙想聽的童話是《小王子》,顧旻上次從自己住的地方帶來的——他在上海三年沒挪過窩,而那處租屋也被布置得越發有生活氣息,臥室裝了個懸空小書架,睡前看兩頁,大部分時候是寧神,有時也為了催眠。
他有無數本《小王子》,光是中譯就收了四個版本,其他法語和英語也分別有幾套。他拿來給陸之遙的是一本三語對照,顧旻給她念中文,預備等她開始學英語就念英文。
“……‘再見’,狐狸說,‘人們早已忘記了這個道理,可是,你不應該忘記它。你現在要對你馴服過的一切負責到底。你要對你的玫瑰負責……’”顧旻一手摟過她的肩膀,嗅到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一邊輕聲念完這一章,見陸之遙困得打哈欠,說道,“故事講完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