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音樂的耳朵都靈,顧旻還沒回味過自己的心情,忽然聽見風送來的一陣清脆聲響。他眉頭一皺,情不自禁循聲而去,轉過一個拐角,那聲音越來越大,仿佛藏在雪後的春水從山巔潺潺而下,沿途催開了萬紫千紅。
顧旻看著面前這個小小的店鋪,沉吟片刻後一掀簾子進去了。
櫃台上就是他聽到的那陣旋律來源,顧旻停下仔細打量,抬頭對上老板和善的微笑,想了想,用英語問:“這個能賣嗎?”
老板不言不語地望著他,好像沒聽懂,於是顧旻打開手機裡的機翻軟件。他看見這句話的日語,用自家母語的邏輯分析了一下好像不太生硬,將屏幕給老板看。果然老板示意他跟自己去,走過櫃台,後面製作間很大。
擺著各式八音盒,每個都做工精細,稍微一動,發出的旋律不盡相同,但如出一轍的輕快悠揚,音色乾淨。
顧旻一眼看見櫥窗邊放的那個八音盒,上頭放著個玻璃球,中間是縮小了的很日式的庭院裝潢,頗有幾分禪意,做成微縮版的樹上粉色花朵太小了,看不清到底是什麽品種,但應該是櫻花。他走過去拿起來聽,跟著哼了幾句後對老板表示:“就它了。”
揣著包好的禮物回到等陸言蹊的路口,又過了會兒,顧旻才等來了他。
“這麽久?”他毫不客氣地嘲諷陸言蹊,“老陸你不行。”
陸言蹊屈指在他腦門兒上賞了個彈指神功:“想什麽呢,我行不行雖然得你說了算也別造謠啊——走了三條街才找到廁所。”
他被陸言蹊摟著肩膀,順來時的路緩緩往回走。天光已經放晴了,初冬的雪堆在路邊薄薄一層冰,偶爾腳下不慎還會打個滑,顧旻大夏天去黃山都要戴口罩,這會兒仗著沒人認識,放肆地左顧右盼,拉著陸言蹊的手不放。
可算有點年輕人的樣子了。老陸欣慰地想,又火急火燎地拽住顧旻:“你別去踩那冰!”
晚上顧旻回到函館,當面遇上的是個在車站蹲點、快要瘋了的樓陌。
這事真是顧旻不厚道。他凌晨一點多打了聲招呼,第二天一早就跑了,根本沒有要樓陌同意的意思,一走就是整天,期間電話還是國內卡怎麽也打不通,樓陌想聯系陸言蹊,才發現她壓根兒忘了要陸總新換的日本號碼。
顧旻甫一出車站,樓陌一聲尖叫朝他衝過來,風刮過似的,抬手就要打人。顧旻脖子一縮,沒容她說話,自己先認錯:“對不起,小樓姐我再也不敢了。”
樓陌要發作,一扭頭看見旁邊還站著春風滿面的陸言蹊,頓時忘了此人金貴,直接進行一輪無差別攻擊:“你還學會逃班了?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兒都不給我說一聲,你看你自己發的那是什麽微信!‘我明天要出去玩’,去哪說了嗎,什麽時候回來呢?我擔心死了——陸總您笑什麽,您怎麽不幫他聯系我!他路也不認識日語也不會說,英語水平還在大學六級,萬一出意外我拿人頭交差嗎?您設身處地幫我們這些打工的想想,行嗎?!”
顧旻無言以對,默默地把頭扭到一邊,陸言蹊握了下他的手,對樓陌溫和地說:“知道了,這次是我沒做好,該批評,下次一定提前知會。”
聽了這句人話樓陌先松了口氣,等回過神來時又快炸了:“——還有下次?!”
“當然有下次了。”顧旻小聲嘀咕了一句,眼看樓陌一腔怒火朝他噴射,不敢怠慢,一抓陸言蹊就貓腰鑽進來接他的車裡。他在車子發動前完成了開音樂戴耳機裝睡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多年經驗絕對做不到。
顧旻半死不活地倒在後排,做出個無論別人說什麽他都聽不見的懶樣,樓陌有心嘮叨,區區耳機擋不住她。只是她剛要說話,手裡突然被塞了個盒子。
陸言蹊笑眯眯地說:“小旻給你買的禮物,消消氣,他真知錯了。”
他眼裡的情緒明顯不一樣,樓陌恍惚了片刻,組織好的語言斷成好幾截,再要撿起來就不那麽順暢,氣勢上首先輸了,她隻好放棄教訓顧旻的念頭。樓陌扒開盒子看了一眼,玻璃飾品的表面閃過一層夜色與燈光。
樓陌從前排探頭,正好見到陸言蹊把顧旻輕輕地攏在胸口讓他靠著舒服些,然後他捏著顧旻的手指,揣進了自己外套口袋中。
她納悶地想:“現在金主都這麽溫柔體貼的嗎?簡直像男朋友了。”
顧旻離開的那天唐韶齊拍了什麽他不得而知,只是後一天在酒店大堂集合時,唐韶齊的臉色還不太好,比凌晨四點的天空還黑。尹白岺一反和大集體站在一起的常態,與自己經紀人、助理一道跟在最後面。
他想問別人,但相熟的幾個諸如收音師和副導演都滿臉的諱莫如深,樓陌昨天在車站蹲他從早到晚,也一無所知。
這種狀態直到上了飛機,去東京轉機的航程很短,故而沒買頭等艙,顧旻終於有機會拉住慕容恆問:“唐導怎麽了,昨天發生了什麽?”
慕容恆怨念地看著他,仿佛在無聲地質問你為什麽要把我推進火坑。顧旻一再眼神暗示,他才無可奈何地壓低了聲音,示意顧旻附耳過來:
“昨天我們不是在街頭取景嗎,你不在,唐導喊我過去幫幫忙,我想著反正有工錢就去了……下午吃過飯繼續開工,我們雜工先布置場地,結果沒一會兒看見唐導罵罵咧咧地從包廂裡出來,後面跟著尹白岺。之後全程他倆零交流,唐導刪了他好多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