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截是自貶,後半截才是實話。陸言蹊聽出當中幾分留戀,要把顧旻拽下水,顧旻卻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沒吃飯,熱水一蒸待會兒容易頭暈。”
勞累了一天,他說話都有氣無力。陸言蹊仰頭看他,顧旻沒穿過浴衣,領口弄得寬大,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截鎖骨,還有昨夜留的吻痕。他皮膚白皙,吻痕沉澱成經年朱砂那樣的深紅,與周邊一片對比鮮明,在燈下微動,晃得人眼花。
陸言蹊喉頭一動,剛要說些什麽,顧旻朝他攤開手,搶白:“陸總,禮物。”
竟然還記著他騙顧旻過來的話,陸言蹊一笑,在他攤開的那隻手掌中打了一下,輕輕地,指尖又拂過,是十足的調情手段。
溫泉裡隱約升起熱氣,外間的人聲渺遠,夾雜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似乎也給了一種在這裡說什麽旁人也不會明白的放肆妄為。陸言蹊從溫泉裡站起,拉過架上的衣裳披好,不在乎弄得水淋淋的,跟顧旻說:“走吧,帶你去拿。”
他親密地拉著顧旻的手,從掌心往下,一直十指相扣。
他們以前沒這麽握過,察覺到顧旻想瑟縮,最終並沒有動。陸言蹊和他走到外間,當中一張桌子,顧旻進去時還是空的,這會兒卻擺了個精致的小盒子。
“早就選好了,今天又出去轉了圈,本來應該再買束花來配,才顯得正式,但冬天不好買花,想起你鼻子敏感,乾花沒那種氛圍,就算了。”陸言蹊一弓身把那個深藍色的小盒子拾起,捂在手中把玩,有點不經意,但他鼻尖微動,卻是在緊張。
顧旻往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打量他半晌,好像猜到了盒子裡裝的是什麽。
出發前他才跟蘇夙聊過,也被唐韶齊猜中邀請對方來是為了什麽,拍MV的街道上,伴著落雪,最後還是沒表達出一個類似我愛你的口型。
他對自己懊惱極了,眼看函館之行逼近尾聲,連著兩三天,卻半個字都沒對陸言蹊坦露。當真如此下去,今後膩了一拍兩散,他恐怕要後悔余生。
哪知他正躊躇不前的時候,如有神助地,陸言蹊給他放了個小盒子,臉上像初戀的中學生那樣羞得紅了,醞釀好久的言語。
顧旻突然窩心地想:“我還有什麽能給他呢?”
誰也沒說話,但水聲仍舊在旁側潺潺,人聲依然隔著一堵牆嘈雜,時間並不因為沉默而靜止。忽然有個人在離他們很近的屏風後說了什麽,被酒店工作人員勸走,這一段小小風波卻把人喚醒,陸言蹊捏著那個盒子,良久送不出去。
他的指節都泛白了,顧旻支吾著,終究主動邁了一步:“……是房子鑰匙嗎,我有啊。”
“不是、不是!”陸言蹊猛地大聲反駁,隨後壯士扼腕一般悲壯地把盒子往前一送,“你看了就知道,我說不出來,這輩子沒乾過這麽傻的事!”
往後一翻,那小盒子就被打開。頭頂的暖黃燈光迅速掠過盒中小擺件,流光溢彩地轉了一圈,幾乎能令人目眩。
顧旻條件反射地閉了閉眼,定睛一看,頓時失語。
盒子裡襯著深色天鵝絨,當中正是個精巧的戒指,鑲著枚小小的鑽石,切割整齊,被擁簇在最中央,猶如摘下了一顆星星虔誠地送給他。樣式花哨卻不女氣,與顧旻的氣質乍一看大相徑庭,又有點說不出的味道,並不顯突兀。
陸言蹊見他一言不發,眼底有光,伸手強硬地抬起顧旻的手掌,把那戒指帶盒子一起塞給他:“拿著,我的意思你懂了,不許拒絕我!”
戒指還露在空氣中,顧旻湊到眼底看,細長的眼角彎起,這下連眉梢都是歡喜,整張臉過分冷清的線條驀地柔軟不少。他把那枚戒指拿起來,往左手上一套,戴無名指稍顯大了,中指卻剛好,陸言蹊的意思很明顯。
但顧旻想了想,說:“一點儀式感也沒有——你自己說吧,怎麽老讓我猜來猜去。”
戒指都戴上了手還不放過他,陸言蹊漲紅了臉,好似從沒這麽窘迫過。他到底算是經過大風浪,這點忐忑很快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狠狠地捏了把顧旻的耳朵。
“得了便宜還賣乖!”陸言蹊色厲內荏,他望了眼牆上掛鍾,想記住這個時刻,難得忸怩半晌,才正色說,“這個先買來你隨便戴戴,等以後再……別找了,我專程要的盒子,沒有標簽也沒logo,你說你好歹也從小衣食無憂的,怎麽老愛精打細算——”
顧旻把那盒子翻來覆去看了半晌,一下被拆穿也不害臊:“我樂意嘛……”
他手上多了個東西,雖然不太習慣,心底卻因此忽地雀躍了,膽子也大些,繞過桌子摟住陸言蹊,頭靠在他肩上。
一股遺留的輕微硫磺味,還有煙草香,被水一沾反倒好聞了。顧旻深深吸了口氣,輕聲說:“我沒想過還能有這麽一天,但你剛才那麽說,我發現自己還是挺期待的……路都差點不會走了,這麽漂亮的戒指,你說買就買,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嚇死人!”
陸言蹊摸摸他的頭,被掏心掏肺的一番話激得自己按捺不住:“以前交往過的人大都好聚好散,沒想過那麽遠,第一次買戒指,我挑了好久也沒覺得哪個配你。最後托一個朋友的關系,找人定做的,全世界就這麽一個,別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