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小孩的力氣比秦明珠想象得要大,他抬了幾次腿,都沒有走動,不得不低下頭,看著這個短短瞬間就轉換嘴臉的人。
盛英祺狗狗祈求般望著他,見他低頭還小聲叫他“老婆”,又說,“我真的知道錯了,這一次打死我,我都不會跟你離婚的,我會對你比之前更好,你給我一次機會。”
秦明珠疲倦地眨了下眼,他曾聽過盛英祺叫過他很多次“老婆”。
其實他一開始不喜歡這個稱呼,他們都是男人,應該互相叫“老公”才對,或者叫名字,或者別的愛稱,為什麽他就是“老婆”?
可盛英祺說叫他老婆是因為愛他,老婆都是用來寵的。
“如果不是你,我不用經歷那些,不用變成惡鬼,不用從窗戶那裡跳下去。”
他用力扯開盛英祺,旋即從花園的欄杆翻出去了。
慈善晚會在半山腰的別墅裡舉辦,秦明珠沿著漆黑公路往下走,一身禮服皺皺巴巴,像極了一隻被淋濕羽毛的孔雀。原本的華麗尾羽垂落曳地,沿路的小石子都可以對其造成傷害,造成磨損。
當刺眼的車燈照過來時,他下意識地抬手遮住眼睛。
“哢噠——”
車門打開的聲音。
秦明珠感覺到有人在朝他走來,便放下手,想看清來者。
“珈玉哥……”
第42章
前世知道晏珈玉出事的那天,秦明珠剛通宵完成了一個單子,清晨才闔眼睡下。
這段時間他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睡一陣醒一陣,為了盡量讓自己熟睡,他把手機關機,因此他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新聞,也沒有接到電話。
等醒來,社交軟件鋪天蓋地皆是飛機失事的消息,有人祈福,有人問原因,有人共感落眼淚。
秦明珠看到航班信息時,心莫名攥緊了,好像吞了許多堅硬冰塊,冰塊的尖銳角撞傷粘膜,寒冷從咽喉滑下,進入五髒六腑。
這架飛機竟然是從國內飛往他所在城市的。
於此同時,他的手機有好些未接來電。
來自他的家人,還有一些友人。
秦明珠回撥給蘇太太,等待接通的同時,他點開朋友圈,有朋友發動態說自己差一點就買了這個航班,真是慶幸。看到這條動態,他沒有點讚,轉而退出朋友圈,上網去搜索關於出事航班的具體信息。
其實不用他怎麽搜索,信息已經傳得到處都是,機組人員加乘客一共多少人,飛機已投入使用年限,在哪裡跟地面控制中心失聯,甚至有人講自己的朋友坐了這個航班……
“明珠。”
回撥了兩個電話,蘇太太那邊才終於接通,聲音是嘶啞的,像是哭過了。
好像一種深深的不安,如軟體爬蟲爬上他光裸的皮膚,每一寸肌膚都隨之豎起寒毛,秦明珠握緊手機,“媽媽?”
蘇太太在通話中抽泣,沒兩秒接電話的人換成秦明珠的父親,秦父聲音比以往都要凝重,“明珠,你現在在哪裡?”
秦明珠報出自己公寓的名字,他頓了一下,“是發生了什麽?”
“你就留在你的公寓,沒什麽事不要出門,不要到處走,我讓阿川過去找你。”秦父口中的阿川是秦明珠最小的堂哥,跟他現在在一個國家。
秦明珠聽到這樣的叮囑,更覺得不對勁,“爸爸,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讓小堂哥過來找我?”
但秦父始終不願意在電話裡直說,直至小堂哥趕到秦明珠的公寓。
很多文藝作品渲染情緒,總愛寫雷雨夜,窗外轟雷掣電,雨水如潑,可那天的天氣格外好,秦明珠記得很清楚。他開門的時候,豔陽從門外灑進來,像滾燙的岩漿湧入。
小堂哥說的一長段話,他隻記住一句。
“晏珈玉在新聞說的那架飛機上,現在還沒有聯系到人。”
熔岩流到腳前,吞噬融化骨骼,什麽都不剩。
秦明珠已經不太記得聽到那句話之後發生了什麽,他可能情緒失控了,等意識回籠,他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後來,他因為晏珈玉的死訊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沒辦法正常生活,不得不在醫院接受治療。除了讀聖經,他愛上了寫詩,把一首又一首謄寫在白紙上,待燒給消失的晏珈玉。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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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珠睫毛顫了顫,他看著背著光朝他走近的青年,口中呢喃出對方的名字,“珈玉哥……”
晏珈玉走近停下,眉心微蹙,他將秦明珠此時的模樣收入眼中,一邊抬手幫秦明珠理了下衣服上的皺褶,一邊溫聲問:“怎麽走路下來?蘇阿姨呢?”
秦明珠沒說話,起初是睫毛在撲簌,繼而發展到牙關,最後渾身都在發抖。明明是仲夏,他卻好像所處寒冬,裸露皮膚被凍得皸裂,風化為小刀,把皮肉都削下來。
晏珈玉眉心擰得更緊,他不再詢問秦明珠,轉而牽住人的手,將其帶上車。上車沒多久,晏珈玉聽到秦明珠的手機鈴聲,他詢問地望向懷裡的人,可秦明珠的眼神都是恍惚的。
見狀,他把聲音放得更柔,“我看看是誰打來的,好嗎?可能是蘇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