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熒有時候就在想,這個人怎麽有那麽多的力氣,耗在他身上。
太吵鬧了。
可就是他如此吵鬧,嚴熒至今還記得這個人第一次衝他笑的時候那張燦爛的臉,偶爾午夜夢回,他還夢到那個男生在對他笑。
而彭觀愛慕他,尊重他,嚴熒對這個老同學從來只有心止如水的平靜。
至於王東,嚴熒在王東身上,看到了他父親的霸道,他哥哥的冷漠,他弟弟的偽裝,他媽媽的自以為是,包括他嚴熒自己本身的殘忍與冷酷。
他在王東身上像照鏡子一樣看到了很多人,他愛王東,也不愛王東,就像他愛他的親人,也不愛他們一樣,一如他愛自己,其實也並不怎麽愛自己一模一樣。
所以離開王東並不痛苦,反而很輕松,就像他遠離父母一樣輕松,也像他逃避這個世界躲到彭觀身邊一樣的松了一口氣。
但李盛琰跟這些人都不一樣。
這幾年,嚴熒在彭觀身邊,很少想起王東,但他做夢總是夢到李盛琰,夢到李盛琰經常哭著問他,你為什麽不愛我。
夢到的次數多了,這個人就成了嚴熒的夢魘。
以至於,讓他學會了對李盛琰心軟。
人生呐……
可以對不愛的人無動於衷,最在意的還是逃不過。
嚴熒懶懶地躺在座椅上,路邊的燈光打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此時便連他臉上的冷漠,也成了一種讓人心悸的美。
他手機震動了。
嚴熒很累,他任手機響著,等到車窗被人急急敲響,他才扭過頭,把車窗放下。
李盛琰立馬彎下腰,湊進頭來。
嚴熒看到了他額頭上的細汗,還有他脹紅的臉。
“你幹啥?”李盛琰說著,咳嗽了兩聲,猛然之間,他又捂住了嘴,捂住嘴後,他又湊過來,又急又快道:“我給你打電話,我們電話說。”
他拿著手機轉身就跑。
嚴熒躺著沒動,眼皮懶懶地搭著,等手機再次響起,他也沒動。
直到李盛琰在一邊擦過臉,清過喉嚨,慢慢朝他走過來,蹲在他的車窗下,悶悶道:“我感冒了,會傳染你。”
越野車底盤高,嚴熒只能看到他的頭頂上的黑發。
看著那頭黑發,嚴熒想,為什麽我從來沒想過馴服他?
為什麽呢?
是因為這個人從來只知道往他心口扎針,從來只是管殺不管埋,我不想愛他是不是?
他推開了車門,下車後,他看到蹲著的李盛琰那張抬頭看著他有些發懵的臉,臉上潮紅,鋪著一層汗。
這個男人,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男生了,他成熟了,但他對待我的方式,一點兒沒變。
還是那樣的魯莽,愚蠢。
嚴熒朝車的另一邊走去,就算聽到了背後有人猛然起身,緊緊盯著他的背影,他的步伐也沒有變。
他到了車的另一邊,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李盛琰猛然回過神,一米九高的男人扶著這邊的車門,彎著腰,可憐兮兮地朝他道:“嚴熒,我感冒了,還發燒,會傳染你。”
嚴熒慢慢地系好了安全帶,點了點駕駛座的座椅。
“嚴熒?”李盛琰就跟腳下長著刺一樣站不住了,他不安地挪了挪腳板,朝那邊的嚴熒惶恐道:“真感冒了,你下來好不好,我,我……”
他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怎麽安排。
在他不安的時候,嚴熒朝他看了過來。
他就靜靜地看著李盛琰,一言不發,李盛琰被他看萎了。
一個對著他家裡強勢的父母都能往死裡懟,男子漢的腰從來沒誰彎過的人憋著喉嚨裡的咳嗽,上了車,坐在了駕駛座。
“安全帶。”
“往你家開。”
嚴熒一個指令,李盛琰一個動作。
等李盛琰開著車進了小區,聽嚴熒又打了電話給董眾望,讓董眾望安排醫生上門,他半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他怕他說出來的哪個字又讓嚴熒不舒服了,會引來嚴熒無情又冷酷的眼。
第3章
嚴熒一天沒進食,等停好車的李盛琰小跑著過來幫他推開門,他找了個沙發坐下,斜躺著拿出手機點外賣。
他找了個近的餐廳點好單,要寫具體門牌號的時候,他拍了拍沙發,站他面前的李盛琰沒動,他抬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拿著瓶水的李盛琰在他身邊坐下,縮著肩膀,把瓶蓋打開,把水給了嚴熒。
就一個動作,可能是太累了,嚴熒心底突然就騰出了一股邪火,他不喜歡李盛琰對著他畏畏縮縮的樣子,就像他對他有多不好一樣。
不過,他到底不像以前了。
以前他扭頭就走,隻想擺脫這個讓他情緒不受控制的根源,現在吧,還是控制一下吧,不能再像當年了。
就這麽個癟犢子,不至於。
他把水拿過去,把手機給了李盛琰,盡量讓自己無視這人是個傻逼的事實,“把你家地址寫一下。”
李盛琰這下不傻了,他聽話寫好地址,又退回去看了看,緊接著往他家廚房看了看,迅速起身去打電話。
他拿著嚴熒的電話就走了,嚴熒奄奄一息就那麽看著他的背影,搞不清楚,他們都三十多了,怎麽還是這樣。
無知幼稚得就像當年。
時間居然沒有改變他們之間任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