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李月馳看過麽?不知道。他每天都那麽忙,有沒有看日落的心情呢?
唐蘅站累了,又靠在門上,耳機裡循環著達達樂隊的《南方》,每當彭坦唱到“我第一次戀愛在那裡”,他的心就像鈴鐺似的,跟著搖晃一下。
盡管他也記著,李月馳有女朋友。
唐蘅側過身,換成肩膀抵著門。李月馳講課要講這麽久?不會講完又去發傳單了吧?其實可以打個電話問他,但唐蘅不想。他轉個身,換另一邊肩膀抵門。
幾秒後,唐蘅聽見“哢嚓”一聲——不是他身體裡發出來的。
緊接著,又一聲。
唐蘅直起身子,疑惑地抓住門把手,用力一推——
門開了。
門鎖的鎖芯掉在他腳邊,叮叮當當一陣脆響。
唐蘅:“……”
這下是真得一直等下去了。
唐蘅對天發誓他沒想進屋——怪就怪李月馳租這房子實在太小,哪怕是站在門口,也能將屋裡的擺設盡收眼底。床尾搭了件皺巴巴的灰色T恤,整理箱上立著隻磕破一角的飯碗,飯碗旁邊是個墨綠色的杯子——唐蘅愣了兩秒,才想起那是他買的蠟燭香薰。上一次來李月馳家,他嫌樓下的垃圾堆太臭,所以買了這個香薰。
多少天了?李月馳竟然沒有點燃那隻香薰。他只是把它立在那裡。唐蘅走進去,見香薰下面壓著一本書,是費孝通的《鄉土中國》,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但還是鬼使神差地翻開那本書。書是學校圖書館的,密密麻麻地夾了許多小紙條,想必是用來做書簽。李月馳在讀這本書?唐蘅好像看到他坐在兩個疊放的整理箱前,略微勾著背,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時不時夾進一枚紙條。在他手邊就是那杯蠟燭香薰,沒有點燃,但還是能嗅到很淡很淡的香味,那是鼠尾草的味道。
唐蘅的臉有些發燙,他飛快地把書和香薰放回原處,轉身向門口走去。然而就在轉身的一瞬間,他又看見牆上掛著的白色塑料袋。是那個下雨的晚上,他和李月馳從水坑裡撿回來的塑料袋,他知道裡面裝著中心醫院的X光片,李月馳女朋友的X光片。
唐蘅怔怔地盯著那隻袋子。夜晚光線模糊,所以那時他沒有發現,原來袋子上寫了病人的基本信息。姓名,性別,年齡——
趙雪蘭,女,32歲。
第33章 火腿炒面
唐蘅愣愣地盯著那行圓珠筆寫的字,大概不是醫生寫的——他雖然沒怎麽去過醫院,但也見過家庭醫生寫字,張牙舞爪得根本看不清內容。
那行字是一筆一劃寫下來的,算不上工整優美,隻像是下了很大力氣,所以格外清晰。尤其是“歲”字的最後一撇,直直斜向下去,收束時在柔軟的塑料袋上挑出一個小小的洞。
唐蘅默念,三十二歲。三十二。
李月馳今年大學畢業,不出意外是二十二歲,那也就意味著,他的女朋友比他大了整整十歲。當然,十歲的年齡差也不算離譜,只不過——思緒一下子斷了,緊接著,唐蘅轉身衝向門外。
他站在門口,李月馳站在樓梯上,兩人隔著幾級台階,面面相覷。
他怎麽現在就回來了?!
李月馳看著唐蘅,好像也愣了刹那,然後他揚揚眉毛:“學弟,你又找我有事?”
“我……對啊,我又找你有事……”唐蘅瞪圓眼睛,盯著李月馳一級一級登上台階,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幾秒後他猛地反應過來,向下一跨攔住李月馳的路。
“我,我要和你說個事情,”唐蘅口乾舌燥,“剛才出了點意外。”
李月馳平靜地問:“什麽意外?”
“就是……你家的鎖,壞了。”
李月馳:“什麽?”
“鎖壞了!”唐蘅真是百口莫辯,“我就在門上靠了一下,那個鎖芯突然掉出來了!”
李月馳沉默。
唐蘅側開身子,小聲說:“真的,不信你看。”
鎖芯還在地上,已經鏽得不成樣子。李月馳彎腰撿起來,看了看鎖芯,又看了看唐蘅。他臉上的表情非常一言難盡,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大概就是同時混合了“唐蘅你可真行”和“編吧你接著編”兩種意味。
唐蘅覺得自己簡直他媽的冤死了——誰能想到這破房子的破鎖就趕得這麽巧?早不壞晚不壞,偏偏被他撞上。
最關鍵的是,在李月馳眼裡,他可是個企圖誘騙他進行錢色交易的惡劣富二代——是這樣吧?既然錢色交易的主意都打出來了,拆門卸鎖強闖民宅又算得了什麽?
唐蘅見李月馳不說話,隻好低聲說:“待會我就找換鎖的來……真的是它自己壞的。”
李月馳把鎖芯丟到一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你就知道了!
唐蘅悶悶地說:“我現在就去,今晚一定弄好。”說完便轉身下樓。然而剛剛走下兩級台階,就聽李月馳在身後說:“等等。”
唐蘅轉身,望著他。
“你餓不餓?”李月馳說,“我買了炒面。”
唐蘅噔噔兩聲跑回去。
李月馳洗了手,打開電扇,插上電磁爐的插頭。唐蘅坐在整理箱旁邊的板凳上,看著他不知從哪變出一塊菜板,又打開整理箱,取出一把紅辣椒和一罐花椒。
唐蘅忍不住問:“你這麽能吃辣?”
“我家那邊都這麽吃。”李月馳把菜板墊在一隻紙盒子上,渾不在意地蹲在那裡,哢哢哢切起辣椒來。他背對唐蘅,抬臂切辣椒的時候肩胛骨也跟著顫動,好像鳥類顫動的骨翼。唐蘅想到他被酒瓶劃破的傷口——不知留下傷疤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