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馳的語氣既客氣又疏離:“學弟,你也來聽講座?”並且說了句廢話。
唐蘅說:“嗯,他講得不錯。”也是廢話。
李月馳說:“是的。”還是廢話。
然後他們就沒再說話,出了門,各自散去了。
唐蘅和兩個同班同學溜達到社會學院門口,晚上八點過,武漢又下起雨來。他倆商量著是冒雨跑回宿舍還是在這裡等等再走,又問唐蘅要不要去他們宿舍涮火鍋,唐蘅無可無不可地說:“行啊。”話音剛落手機振了一下,是阿豪的短信,約他明天去美院看展覽,因為其中就有阿豪的畫。還有蔣亞的短信,一個多小時前發的:周黑鴨辦了個校園樂隊大賽,你想參加不?
再往前,竟然是輔導員的短信——恭喜你呀,唐蘅,你通過國際交流中心的選拔了!下個月初去東京!
第36章 還願
到了九月下旬,天氣仍然沒有轉涼的趨勢。武漢就是這樣一個城市,夏天長,冬天長,春秋兩季被擠在漫長的炎熱和濕寒中,一晃就不見了。唐蘅已經把赴日交換的事準備得七七八八,然後才告訴付麗玲——母子倆自然又吵了一架。
但是事已至此,付麗玲就是再不願意唐蘅出國,也攔不住他了。總不能真把人鎖在屋裡。
又是一個雨天,傍晚時雨總算停了,唐蘅和安芸蔣亞在卓刀泉夜市吃燒烤,也許是下了一天雨的緣故,燒烤攤的食客比平時少很多,總共隻坐了三四桌客人,顯得稀稀落落。唐蘅和蔣亞各吃各的,一個低著頭喝海鮮粥,小口小口地抿,好像粥裡摻了含笑半步癲;一個悶聲啃豬蹄,啃得齜牙咧嘴以至於腦門青筋都鼓起來,仿佛豬蹄是他上輩子的仇人。
安芸拍拍桌子:“你倆差不多行了啊。”
唐蘅不應,蔣亞輕哼一聲。
“我說句公道話啊,唐蘅去東京這事兒,確實是沒考慮到咱們樂隊……但他這不是為情所傷麽,蔣亞你就擔待擔待,”說完轉過臉,看著唐蘅,“蔣亞嘛說話不過腦子,有口無心,唐蘅你也別記仇了,啊?”
唐蘅一字一句的說:“再重複一遍,我不是因為李月馳才去交換的。”
“放屁,”蔣亞翻個白眼,“你他媽不就是躲他呢?”
“他算什麽東西配我躲到東京?”
“哦,那你就是純粹不想跟我們一起玩了唄,”蔣亞陰陽怪氣起來,“那確實,您可要是要出國留學的高端人才哈,我們這小破樂隊配不上您。”
唐蘅咬牙道:“你又開始了是吧?”
“好了!!!”安芸又拍一下桌子,滿臉抓狂表情,“這對話你倆重複了他媽二十遍了!有完沒完啊?!”
“老安你評評理,他要是去美國交換我也認了,畢竟他想去美國讀研麽。去日本——小日本有什麽好去的啊?!行,你去,一兩個月也成——八個月!等他回來我兒子都會打醬油了!你說他是不是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你他媽才無情無義無理取鬧,《武林外傳》看多了吧。”
“你不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你這一走,專輯也做不成了,比賽也參加不了了,什麽都完蛋!”
“我說了,這期間我可以回來……”
“算了,”蔣亞放下手裡的豬蹄,忽然變得很挫敗,“你去吧,反正早晚都要……出國的。”
有那麽一瞬間,唐蘅覺得蔣亞原本想說的不是“出國”,而是“散夥”。
上周他把去日本交換的事告訴了蔣亞,本以為蔣亞會和安芸一樣為他高興,沒想到當時蔣亞的臉就黑了——這家夥向來喜怒形於色,那架勢,簡直像要動手揍人。
“你好端端的去什麽日本!咱不是說好了趁這一年做張專輯嗎?啊?還有周黑鴨那個比賽,我連報名表都填好了!你去日本那還比個鳥啊?!”唐蘅被他連環炮似的問題吵得發懵,想說自己報名的時候沒想那麽多,卻又說不出口。
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吵了一個多星期,好在有安芸看著,否則都快打起來了。
“誒,‘長愛’又要搞草地派對,邀請咱們了,”安芸戳戳唐蘅的胳膊,又頂頂蔣亞的膝蓋,“這周五,去不去?”
“我都可以。”蔣亞悶悶地。
“我也是。”唐蘅說。
於是三人又湊在一起排練,他們準備了兩首歌,一首槍花的《Don’t Cry》,一首迪克牛仔的《三萬英尺》,都是蔣亞選的。選歌時安芸表示什麽都行,唐蘅好不容易才和蔣亞達成和解,便說那就蔣亞來選吧。
結果就選了這兩首。唐蘅深感蔣亞這王八蛋是故意的。
尤其是《三萬英尺》,每當他唱到“逃開了你,我躲在三萬英尺的雲底”,蔣亞的鼓點就亢奮得離譜,到了“要飛向哪裡能飛向哪裡”時,那鼓點簡直也跟著飛起來了,怎麽聽怎麽陰陽怪氣。
唐蘅放下麥克風,冷眼瞪著蔣亞:“要麽你來唱?”
“哎喲,那可不敢,”蔣亞欠嗖嗖地,“我五大三粗,唱不出那種細膩的感情。”
唐蘅深呼吸一口氣,心想不和這王八蛋計較。
偏偏安芸還來火上澆油:“蔣亞!你說你,幹嘛非要戳唐蘅的痛處呢?”
“哎,兒子,聽爸爸一句勸,”蔣亞把汗津津的胳膊搭在唐蘅肩膀上,“失戀的痛苦不會超過一個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