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
“阿姨這招夠狠啊,”安芸吸一口煙,幽幽道,“比直接反對還狠,裝不知道,不承認,不回應,你根本沒法和她談。”
蔣亞仍然很迷惑:“啥意思?”
“笨死算了!”安芸說,“你想想,你反對一個東西,前提是你承認這個東西的存在,否則你反對的是什麽呢?”
“哦,是哦……我操!所以阿姨根本不承認同性戀的存在,就更別提接受不接受了! ”蔣亞忽然捧起唐蘅的手,動情道,“兒,你好慘。”
“滾,”唐蘅甩開他的手,“吃你的烤韭菜。”
蔣亞抓起幾串烤韭菜,分給安芸一半:“來吧安哥,一起壯陽,”嚼了幾口,又說,“那她這不是自欺欺人麽,同性戀怎麽就不存在了,明天唐蘅帶個男朋友回家……”
安芸翻個白眼:“帶誰?帶你?”
“幹嘛啦!”蔣亞翹起小指,尖聲道,“人家喜歡女孩子哦!但如果是蘅哥哥的話……”
“那還不如帶我呢,”安芸擼一把頭髮,“洪山鐵T。”
這兩個活寶。
唐蘅無奈地笑罵:“滾吧你們。”
三人吃完燒烤,冒著淅瀝的小雨來到蔣亞家。一進門,安芸直衝二樓客房衝澡,蔣亞和唐蘅赤著腳坐在地上。蔣亞從冰箱裡拎出兩瓶啤酒,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懶洋洋地聊天。
“你是什麽時候出櫃的?”蔣亞問。
“高三。”
“操,這麽早。”
“你是什麽時候帶女孩兒開房的?”
蔣亞打個嗝,不作聲了。
消停了幾分鍾,他又問:“你當時怎給你媽說的啊?”
“她懷疑我和一個女孩兒早戀,我說我沒有,順便就出櫃了。”
蔣亞感慨:“你挺野啊!”
“……”
唐蘅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在心裡預設了許多種可能,付麗玲會哭嗎?會抄起掃帚打他嗎?會崩潰地大喊大叫嗎?甚至,會指責他對不起去世的父親嗎?結果竟然都沒有,付麗玲只是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說,寶寶,你還小,以後不要亂講這種話。
也許她對他的期許真的只是安安穩穩過一生,同性戀和出國,都不在“安穩”的范圍內。
沒一會兒安芸衝完澡,換了寬松的T恤和短褲,啪嗒啪嗒踩著拖鞋出來了。
然後唐蘅去衝澡,他們經常在蔣亞家留宿,所以衣櫃裡一直備著幾套他們的衣服。待唐蘅穿著和安芸差不多的T恤短褲走出浴室,蔣亞也衝了澡,換上一套新衣服。
關鍵是……太新了。
那是一身孔雀藍修身西裝,胸口一枚梵克雅寶瑪瑙白胸針,腳下踩一雙看不出牌子的皮鞋,純白色,騷得一言難盡。
“你幹嘛?”安芸愣愣地,“今晚還約了人啊?那我倆……回避一下?”
“想哪去了!”蔣亞抖抖肩膀,湊到唐蘅面前,“我這身,怎麽樣?”
唐蘅:“……”
“我剛才洗澡的時候心理鬥爭了一下,我覺得吧,就咱這關系,我應該幫你一把!”
安芸:“你倆啥關系?”
“親如父子啊!”蔣亞一閃身,輕松躲開唐蘅踹過來的腳,“不就裝一下男朋友嘛,我來!”
有那麽一瞬間,唐蘅很想殺人滅口。
安芸繃著笑,佯作認真地說:“我覺得沒必要哈。”
“怎麽沒必要?唐蘅把我帶到阿姨面前,然後我倆……嗯……”
“你倆什麽?”
蔣亞抿了抿嘴,像是鼓起很大勇氣似的:“他可以親一下我的臉……就臉啊,嘴不行!”
安芸盯著他,兩秒後說:“我要吐了。”
唐蘅則默默抓起桌上的鼓槌:“蔣亞,你過來。”
蔣亞後退幾步:“你不要恩將仇報啊唐蘅。”
……
三人插科打諢地玩了會兒鬥地主,又聽完兩張CD,此時蔣亞已經打起鼾了。他家是複式樓,客廳大得出奇,“回”字型擺了三張長沙發。蔣亞睡在中間的沙發上,唐蘅和安芸一左一右。
隔著亂七八糟的茶幾,安芸小聲問:“那你還出國麽?”
“不知道,”想起這事唐蘅就心煩,“能去就去吧。”
“去美國啊?”
“嗯。”
安芸不說話了。唐蘅本以為她會追問一句“你走了樂隊怎麽辦”——怎麽辦呢?也許換一個主唱,也許解散。他們這樂隊純粹是玩票性質,誰都沒打算以此為職業。他和安芸,以後大概是會一直做學術的,而蔣亞也隨口提過自己要繼承家業。
“其實蔣亞說得也有道理,”安芸又說,“你如果找個男朋友,阿姨就不得不承認這事了吧。”
“大街上隨便找一個麽?”
“誒,多去gay吧坐坐啊。”
“沒空。”
“你這人就是活該,”安芸歎了口氣,“追你的你看不上,叫你主動去找你又不肯。”
唐蘅不作聲,算是默認了她的話。他雖然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的性向,卻一直沒有談戀愛,也沒什麽戀愛的衝動。
不多久,安芸也睡著了,呼吸變得又輕又長。窗外雨聲連綿,房間裡因為開了空調的緣故,反而格外涼爽。
滿室寂靜,唐蘅又想起李月馳的臉。片刻後他抹黑起身,借著外面模糊的燈光,找到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