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聶原走到烏天跟前:“你先去吧……我以後……想在教室裡待會兒再去吃飯,你不用等我。”這話說的不僅是今天我們就不一起吃午飯了,還有以後。
聶原已經做好了烏天想也不想就拒絕的準備,他會接著對烏天說:“我現在成績太差了,我媽要吵我。”把他媽都拿出來了,烏天肯定就沒話說了。
聶原滿心酸澀,覺得自己太卑鄙了——但他也不想這樣。
但出乎意料的是,烏天乾脆地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然後就大步走出了教室。全過程不過幾秒,甚至沒看聶原一眼。
聶原那句“對不起啊”憋在喉嚨裡,沒來得及說出口。
中午回寢室,烏天倒是像往常一樣坐在床上看小說,聶原猶豫了一下,從櫃子裡拿出昨天剛買的一個蘋果(沒錯,一個),舉在手裡問烏天:“吃蘋果嗎?”
烏天衝聶原笑笑:“不用了,你吃吧。”也還是和往常一樣,溫和與笑容和語氣。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聶原剛準備去給烏天補課,烏天就已經走到聶原身邊,拍拍聶原的肩膀:“我姑找了個老師,寒假給我補課,正好也快期末考試了,這段時間就別輔導了吧,耽誤你複習。”
老師肯定比自己講得好,烏天都說了已經找好了老師,聶原只能訕訕點頭:“其實不耽誤我複習……”
烏天摸摸聶原的頭,留下句“我去吃飯”,走了。
烏天說得快走得快,聶原坐在座位上愣了好久。
所以,晚上的班會上,聶原一聽到韓小喬說“那烏天打申鵬就不是因為私心了”,就猛地發現,自己太不是個東西了。
烏天對我那麽好,我怎麽能——
晚上回寢室,聶原忙著衝澡,往肚子上抹藥,也沒顧上和烏天說話。
第二天中午下課,聶原匆匆收拾了書包去找烏天,跑過去,卻見烏天的座位已經空了。
第三天,第四天……
聶原知道,烏天不想理自己。兩人忽然間就疏離了,不再一起吃飯,一起回寢室,輔導也取消了——偏偏烏天和他說話時他的態度又仍與以前一樣,簡單地說就是兩人表面上什麽都沒發生,但實際已經回到了開學初不相熟時的狀態。
聶原想,大概烏天真的對自己失望了吧。
也是,換誰都會失望。我真是個頭號白眼狼。
說來也怪,明明兩人還是上下鋪,同班同學,抬頭不見低頭見,但聶原就是感覺烏天一下子從自己的生活裡消失了:不再知道他正在看哪本小說,不再聽見他隨口說起以前和周賀一起打架,不再看見他笑時雙眼裡的光。
一周過去了,兩周過去了。
要期末考試了。
聶原感覺自己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沒有烏天,一切又回到剛開學時的樣子。其實也不錯,一個人吃飯就能吃得很快,一個人走路就能走得很快,節省時間複習了。有一次何磊問他:“剛剛在老范辦公室,我靠烏天和烏校長吵起來了,他爸好像也在旁邊兒,你知道怎麽回事兒嗎?吵得特凶。”
聶原愣愣地反問:“我怎麽知道?”
何磊感慨:“你倆關系這麽好你都不知道啊,烏天真是神秘……”
聶原後知後覺地想,烏天是又說要從七中走人了吧?
晚上在寢室,聶原發現烏天的右臉微微有點腫,不細看看不出來。
但他沒問。
兩天的期末考試很快考完,然後就是出分,家長會,放假。
聶原考了班裡40名,比第一次月考退步了14名。
聶美榮來開家長會,會上,老范挨個點評學生的表現。
家長會結束就是放假了,聶原背著滿滿一書包的書,手裡還拎著個裝了衣服的編織袋,和聶美榮一起踏上了回丘西村的大客車。
一路上聶美榮都不說話,眼角耷拉著,看上去很陰沉。兩個月沒見她,聶原發現她似乎……老了不少,眼袋忽然就顯眼了,嘴角也向下垮。
冬天大客車上沒人開窗戶,整個車廂裡彌漫著濃鬱的臭味。
聶原被熏得想吐,擰開瓶子喝了口水,悄悄瞟了眼他媽,低聲問:“媽,你喝水嗎?”
聶美榮一動不動,隻沉聲答:“不喝。”
顛簸一路,終於到了家。
臨近新年,村裡挺熱鬧,路過的許多戶人家都敞著大門,打掃自己門口的路。
不少村民見了聶原,都熱情地招呼一聲“聶子回來了啊!”
聶原也衝他們打招呼,很久沒見這些熟悉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聶原心裡挺親切。但聶美榮走在聶原前面,毫無反應。
聶原知道他媽傲氣,但沒想到……和一個村的熟人都不打招呼了麽?
到了家,聶美榮掏出鑰匙開了大門,走進院子,聶原發覺院子好像變大了點兒,又環視一圈,才想起來是堆在院子一角的鋤頭草帽什麽的沒了。
姥姥姥爺隻站在屋門口招呼了一聲“小原回來了啊”,就轉身回屋了。
他爸呢,聶原想,大概還在工廠做工?可這都年根了。
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