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的風吹到了雲南,從春到夏,他們現在仍然在路上。
翟藍這時毫不懷疑遊真說的“我們一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是發自內心的承諾,他們的未來或許也會與哪一條途徑的公路一樣,向遠方蔓延,仿佛沒有終點。
“為什麽來這裡?”翟藍問,研究著身後的路牌。
弘聖路。
遊真左左右右地走了兩步,不回答,反而沒頭沒尾地說:“昨天到大理的時候,我給爸媽打了個視頻電話你有沒有印象?”
“誒?”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他們坐在一起吃米線和餌塊的時候遊真走開了一會兒,但翟藍不知道他和誰聊天,因為遊真很快回來,也對那通電話絕口不提。他記得遊真當時心情很好,一直在哼歌,吃飯過程中也不消停還因此被蔣放吐槽用餐禮儀全忘了。
遊真眉梢微挑,露出了有點狡猾的表情:“就跟他們匯報了一下最近去哪兒玩,還有,說了說他們比較關心的——感情生活。”
他很少提起父母,這時驟然說到對翟藍而言過分嚴肅的話題,少年一下子紅了耳郭。
晨光一點一點地擴散開,太陽升高,洱海映照出山的影子。
“提到我了……?”翟藍不確定地問。
遊真撓撓頭髮,透出一點緊張:“未經你允許,不過事發突然……我媽想看你的照片,我就從相冊裡找了張我們在‘假日’的合照。”
穿著工作時的圍裙,翟藍抱著遊老板靠在遊真身上笑得無比放肆。
照片是小雨拍的,當時翟藍太過喜歡,還把那張照片裡的自己用做微信頭像,說要紀念壞脾氣的貓第一次被他抱得眯起了眼打呼嚕。
翟藍對那張照片沒什麽意見,但這時也覺得不好意思:“啊,你怎麽……”
“對不起。”遊真道歉很快。
翟藍僵硬地擺手:“不是,我沒有害怕那個,但……”
但出櫃需要哪些步驟?
翟藍還以為他們永遠不需要這個流程了,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時間不長,誰都沒提過,卻默契地篤定他們當然不會只是彼此的“三日戀愛”。
“我媽媽誇你很可愛,說‘不過看起來還是個小孩啊’,讓我對你好一點。”遊真頓了頓,“關於你家裡的事我沒有跟他們講太多,我覺得這些應該尊重你的意見。我父母……很早就接受了我的決定,所以這次我肯把你介紹給他們,他們還都挺開心的。”
翟藍五味雜陳,到底高興佔了大部分,沒忍住吐槽:“因為你這麽久都當鑽石王老五嗎。”
“……那倒也不是。”遊真說,狠狠彈一下他的腦瓜崩。
翟藍“哎呀”一聲,捂著額頭:“之後你們說什麽了?”
“啊?”
“按照慣例,”翟藍發揮著想象,“應該就到了阿姨和叔叔什麽時候回國,然後我們一起吃頓飯,正式見一見家長——”
“真是什麽都被你猜到了。”遊真啞然失笑,“不過猜錯時間,應該是我們過去。”
翟藍一愣:“過去?”
遊真:“等你下學期寒假的時候我爸媽應該會到新西蘭過冬,媽媽說到時候我們就一起過去那邊度假,暖和點兒。她還說如果你想去其他地方,和他們見過面,我們自由安排……南美怎麽樣?南極洲也行啊,看企鵝……”
他沉浸在為期不遠的長途旅行中,陰差陽錯,剛好與翟藍幾分鍾前的暢想突然契合。湊巧也好,默契也好,翟藍不爭氣地鼻子一酸。
然後張開手,默不作聲地從側面抱住遊真。
見家長確實非常突兀,他們在一起,滿打滿算都沒有三個月。翟藍沒見過遊真的父母,不清楚對方的脾氣與性格是否好相處——
但他了解遊真。
他知道遊真最注重他的安全感,他的自尊心,遊真大概還想給自己一個家,迫不及待要把二十來年得到的溫暖全部傳遞給他。
“乖乖,這麽喜歡我?”遊真拍拍翟藍的腦袋,像玩笑,聽著又好認真,“別太感動,我愛你就要把最好的都給你才行啊。”
翟藍鼻子發酸,半晌,才沉悶地哼了一聲。
積雲完全消失了,不過幾分鍾,蒼山洱海,大理古城與鳳凰花開的街道,由遠及近地組成了一幅色彩明豔的油畫。
“翟藍!”遊真喊他,松開手,讓翟藍看向前方。
然後一把抓住翟藍的手。
少年還未從剛才的莫名激動中回到現實,懵懵的望向遊真。
下一秒,翟藍驀地被他拖住向長坡最下方俯衝。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翟藍情不自禁,“啊”聲脫口而出,重力與慣性一起拉著他越跑越快,即將衝進城市似的一路猛衝,好像長出了翅膀。
遊真握住他的手成了最鮮明的觸覺,除此之外只剩下風聲。
所有疲憊消失殆盡,停在半途,恰好是一個拐角的缺口,所有風光盡收眼底,往後看,山頂佇立的建築與山櫻花樹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翟藍撐著膝蓋大口呼吸,渾身都無比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