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親人團聚一堂很不容易吧?……”
進山後氣象突變,燦金陽光好似轉瞬消失了。翟藍中途醒了一次,雪山被雲層包裹得嚴嚴實實,他沒怎麽注意換了一邊繼續睡,隻覺得沒那麽晃眼。
等第二次醒,雲遮霧繞好似是他做的一個夢,看不見江水了,天空藍得高遠而廣闊。
窗外,鄉村的沿街商鋪、柏油馬路、有著高原紅的居民,共同勾勒出想象中的場景。在自然中行進整個白天,翟藍現在置身村鎮迷茫了一會兒,直到遊真打開車門,他才回過神,和遊真一起把東西都搬下了車。
腳還在發軟,可能剛才半個小時的回籠覺睡得太疲倦,翟藍揉著酸痛的後頸。
小村子的兩三條街看著和好多縣城沒什麽區別,只是人少些。但當翟藍仰起頭,霎時被仿佛刺破藍天的雪山群震撼。
只有雪線,看不到峰頂的形狀,雲層厚重地擋住了全貌。
旅遊攻略中頻繁出現的那個名字就在這時佔據唇舌,呼之欲出——
“南迦巴瓦啊。”遊真沒戴墨鏡,這時用手勉強擋一擋烈日,“好美。”
李非木接話:“沒有雲的時候更好看,日照金山,美得難以形容。”他喘了口氣,把遊真的行李放在路邊,“不過,我到這兒快一年了,看見日照金山也只有十來次。冬天比較多,最近快進入雨季了,估計會很難。”
翟藍“啊”了一聲。
他記得,遊真說自己很相信“看到日照金山就能幸運一整年”的美麗謊言,又想:說得也對,如果輕易能看到,怎麽會稀罕呢?
“走吧,”李非木提議,“先去看看住的地方?”
仁青村正對南迦巴瓦群峰,坐擁遠觀的好幾個最佳角度。因為這個,直達村子的公路修建完畢後對外交通方便了許多,來的遊客也在逐年增加。為適應改變,不少當地居民把自家的空房子加以改造,村裡各種民宿如雨後春筍。
李非木本想安排翟藍和自己一起住在小學教室宿舍,又擔心嬌生慣養的表弟不習慣,於是聯系了一個熟人,向他家租下民宿的一個雙人間。
當時只為了自己偶爾可能會來陪翟藍,現在倒陰差陽錯,多了一張床留給遊真。
可能李非木人緣太好,這家房東給他們的房間景觀極好。不僅沒有被街道、建築遮擋,而且正對雪山,夜晚安靜的話,翟藍毫不懷疑他可以枕著雅江的流水聲入眠。
門口,李非木和房東正在聊天。
遊真換了身色調溫暖的衣服,注意到這點,翟藍好笑地問:“怎麽還打扮上了?”
“等下要去看丹增,穿得又是鉚釘又是刺繡,太花哨,攻擊性也太強。”遊真對著鏡子整理衛衣帽子,“這身看起來是不是溫暖點兒?”
駝色衛衣,外罩米白工裝外套,學生氣十足的深棕運動褲,登山靴,再戴一頂米色棒球帽遮住耀眼的墨綠發色——是他二十幾年都很少穿的暖色調搭配。
面對翟藍,遊真沒來由地緊張。
這是他和翟藍相處以來第一次卸下了防備。
冷色裝扮,金屬配飾,都像遊真武裝自己的一層殼,他不介意在別人眼裡是不好惹的形象,哪怕有反差,那也是對方觀察的定論。
翟藍長久不語,遊真開始不自在:“……喂。”
“駝色很適合嘛。”翟藍說著,眼角輕輕一彎,分不清純粹玩笑或者借玩笑透露一點真心,“遊真,我要是女孩子肯定會愛上你的。”
窗邊,樹葉嘩啦啦地響。
遊真低頭打量自己,目光在翟藍因為逆光而越發蓬松的短發上停留片刻,不知所措消失了,也調侃他:“哦,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翟藍:“不是那意思……”
“知道。”
“知道了還——”
“嗯。”
“你又‘嗯’什麽啊啊啊——”翟藍幾乎撓牆,“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看他抓狂太可愛,難道害羞了嗎?
於是使壞,遊真拖長聲音:“翟藍——”
“遊真!”李非木突然從門口探頭,“我們現在出發?”
遊真:“……”
遊真:“好的。”
第21章
李非木沒打算帶翟藍。
嚴格意義上,李非木和翟藍不是一起長大的。他們直到翟藍初中、李非木高中時才勉強熟悉,但因為興趣愛好不太有重合,翟藍跟李非木也玩不到一起。
李非木承認他對翟藍的判斷不一定準,但在他的印象裡,這個骨子裡就帶著驕縱的表弟不太適合和小孩子相處。翟藍耐心不足,又因為童年的單親環境太過敏感,小孩的天真和無心之言甚至可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傷害翟藍。
再說這個事確實和翟藍半點關系沒有。
李非木再次見他不足一天,暫時找不到交流機會。半年前,翟藍的情緒化還歷歷在目,現在人生地不熟,李非木必須對翟藍負責,下意識地避免著翟藍每個受刺激的關節點。
所以他隻喊了遊真,在心裡暗自希望翟藍對這一趟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