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江裡沒想再隱瞞,他說:“應該四年多了。”
盛千陵追問:“吃那麽多糖,牙齒又壞過麽。”
江裡搖搖頭,答:“沒有,當年牙齒補得很好,沒再疼過。”
兩人又安靜下來,各自沉思。
“你呢,”江裡把臉枕在盛千陵頸間,呼出的熱氣飄在他皮膚上,“夢魘多久了。”
盛千陵不太想說,摸摸江裡的臉,想蒙混過關。
江裡察覺到,抬眸看盛千陵,又道:“陵哥,對我說實話。”
盛千陵隻好說:“從你要跟我分手就開始了,那時候一直覺得你是開玩笑的,就是跟我鬧一鬧脾氣。”
江裡聽得心臟刺痛,渾身上下的毛孔都痛。
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卻因為他而傷得最深。
他問:“經常這樣嗎。”
他是指被夢魘纏住,影響身心和睡眠。
盛千陵緩緩搖頭,答:“也不是。不會影響我打比賽,平常夢魘也少,但會在幾個關鍵的時間點犯病。”
“什麽是關鍵的時間點?”
“每年的4月1日,6月1日,7月16日,12月1日。”
這是對他們來說具有特殊意義的幾個日子。
他們在2014年4月1日第一次外出打比賽,在6月1日盛千陵生日時正式在一起,在7月16日江裡生日時初次交付彼此,然後在那一年的12月1日分手。
每一天都是記憶大海裡的亮眼海石,只要回望,就永遠橫亙在那裡。
無法風化,潮水也衝不走。
所以,在2021年4月1日凌晨,夢魘如約來犯。
江裡忍過一陣抽痛,聲音很低地說:“陵哥,對不起。”
盛千陵眼眸微斂,手指細細地在江裡臉上滑過,搖搖頭,沒有說話。
滿室的燈還亮著,頂燈廊前燈浴室燈閱讀燈射燈,一起散發著暖白色的光。
借由窗簾中間那道縫隙往外看,天氣明媚,能見半片舒展的流雲。
盛千陵低頭親了親江裡的臉,掀開被子起身,說:“起來吧,先去吃飯,再去醫院。”
漢口有兩家全國聞名的醫院,分別是同濟和協和。江裡以為盛千陵是要去看看自己的夢魘症,沒再多問,也跟著起床了。
身上還是有點酸痛,但能克服。
早午飯還是在酒店餐廳吃的。
江裡對食物沒有了當年的興致,隨便拿了幾樣方便下咽的,坐在角落裡開吃。
盛千陵坐在他對面,速度很慢地吃了一份雞汁粥,目光不停地落在江裡身上。
江裡以前很珍惜美食,遇上自己喜歡的食物,就會興高采烈,滿臉都堆起滿足的笑意。
一碗蛋酒就能讓他高興一整天,兩份小龍蝦就可以讓他手舞足蹈恨不得通宵練球。
可是現在,再高級再昂貴的食材都不能激起他臉上的半點漣漪了。
吃完飯,盛千陵和江裡走出酒店,分別戴上了口罩。
這座城市的人們已經習慣了戴口罩,也正好能為盛千陵減少一些麻煩。
酒店外的停車區域,陳樹木正背靠車門站著,安靜地等待江裡和盛千陵出來。
他雙手環抱胸前,百無聊耐東張西望,再回頭看向門口時,只見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並排走出來。
左邊的更高一些,身高逼近一米九,一身周正的白襯衣配黑西裝褲,清冷氣質渾然天成。
右邊的穿著隨意,一件白色圓領內襯,外搭一件淺灰色短袖襯衫,配一條寬松的黑色運動褲,看起來少年感滿滿。
很般配。
他想。
江裡和盛千陵,天生就適合走在一起。
眼見江裡抬眸,陳樹木很快揮手:“裡哥,這邊!”
江裡愣了一下,快步走過來,問:“大樹,你怎麽在這兒?”
陳樹木說:“我聽說你們要去醫院,我剛好有個親戚在協和上班,提前幫忙掛了號,現在帶你們過去。”
江裡點點頭,沒作多想,和盛千陵一起上車。
陳樹木開著一輛武漢大街小巷常見的東風標致,穩穩地將車駛入車流裡。
江裡透過窗戶往外看,看到很多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他雖然常來武漢進貨,但更多的是去遠離市區的漢口北趙阿姨那兒,很少再來原先住過的地方。
六年時間,中心城區變化很大,地鐵站隨處可見,沿江大道一帶房子拆了重建,冒出一批不知名的高樓。
江裡問:“大樹,集賢巷子還在麽。”
陳樹木從後視看了江裡一眼,說:“早拆完了,那一片搞了個大商場,就在凱德廣場對面。原來的樂福廣場沒有了,現在叫隆太廣場,搞得蠻繁華。”
“那——”
樂福廣場沒有了,他想問一下時光台球還在不在。
可是剛起了個頭,又把這個問題咽回去了。
盛千陵坐在一邊,猜在江裡要問什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江裡好像挺抗拒去景苑,也不願意提起潘登。就連他們當年戀愛時常駐的時光台球,也不願意提起了。
江裡不說,盛千陵也不追問。
來日方長,總還有機會慢慢說。
車子駛入解放大道,路過中山公園,開進協和醫院的大門。
陳樹木降下車窗,給盛千陵指了一下路,告訴他們看診的樓層,然後自己去找位置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