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陳樹木尾音拉得老長,繼續刺激道:“師父,你說我這種普通人能學斯諾克麽。如果能,我也拜你為師,你放心,我雖然沒有什麽天分,但是勝在聽話。”
諷刺誰不聽話不言而喻。
江裡聽不下去,掏出手機,抬眸看向陳樹木,問:“加微信麽。”
陳樹木更是得寸進丈,揚起臉睥睨江裡:“不加了吧,我不習慣加陌生人微信。”
江裡忍無可忍,咬牙道:“陳樹木你他媽的適可而止!”
陳樹木揚眉反擊:“我他媽就是過不去了怎麽著?”
江裡把筷子一放,“騰”地起身,說:“走,出去打一架。”
自助餐廳門外,陳樹木偷襲鉗住江裡的雙手,卻猛地把頭往他肩上靠,扛了許久的虛張聲勢終於偃旗息鼓,紅著眼睛說:“裡哥,你他媽真不是個東西。”
江裡半天沒反駁,抬起頭遙看餐廳角落那個背影,喉嚨被烈火灼過一樣,啞著嗓子說:“嗯。”
陳樹木突然哭起來,隱忍又心碎。
他哽咽著說:“裡哥,我有時候好後悔,後悔告訴你同性可以在一起,後悔鼓勵你去告白,後悔支持你們在一起。如果不是我那麽多事,可能你們也不會這麽痛苦。”
江裡揚手環住陳樹木的後背,摟住這段他六年多以前放棄的友情,紅了眼眶。
他說:“沒有,大樹,我要謝謝你。”
陳樹木哭得泣不成聲,仿佛到現在才從與江裡重逢的起伏情緒裡冷靜下來。
他退開幾步,抹了一把眼淚,默不作聲搶過江裡的手機,逼著江裡解鎖,然後加上了自己的微信。
頭髮亂了臉花了,陳樹木不想再進餐廳丟人,說:“裡哥,那我先回去了,小戀懷孕了,我回去照顧她。”
江裡微微一愣,很快點頭:“好,再聯系。”
“嗯。”
陳樹木走後,江裡又若無其事回到餐桌前坐下來。
面前的盤子上,有盛千陵替他處理好的幾樣海鮮,還有一塊看相極佳的甜品。
見江裡一人回來,盛千陵問:“他走了?”
江裡隨意應了一聲,說:“打架打不贏,跑了。”
盛千陵沒有拆穿他的謊話,卻覺得江裡恢復了幾分多年不見的少年意氣,不由得心軟了幾分。
江裡隨便扒拉了幾口面前的食物,放下了筷子。
盛千陵也沒什麽胃口,意面吃了一半,也不吃了。
兩人結束用餐,一起回到房間。
天已經黑了,江畔的燈光盡數亮起,透過潔淨的觀景窗往外看,星河閃閃,遠處的晴川橋在夜色掩映裡,彎得像一枚月亮。
江城夜景從不讓人失望。
江裡多看幾眼,回想起當年和盛千陵一起去江灘看燈時的光景。
那時候盛千陵問他有沒有想過他們的以後。
那時候江裡確實還沒有想過,但如今這種狀況,卻也從來不在他的假設裡。
坐了半天車,兩個人都有點累。
尤其晚上見了陳樹木,耗費了江裡不少精力。江裡換上拖鞋,拿過一套睡衣,對盛千陵說:“今天早點休息,明天早點去黃鶴樓吧。”
盛千陵靜立於窗邊欣賞夜景,聞言回頭,靜靜地看著江裡,「嗯」了一聲。
江裡很快洗完澡出來,擦淨腳上的水,選了靠門的那張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他將頭枕在枕頭上,耳邊回響起陳樹木今晚對他說的那些話。
三言兩語提及的盛千陵的過去,像後勁極強的雷聲,震得他心臟發痛。
他不知道要如何處理如今和盛千陵的關系,沒有從習慣性的逃避裡走出來,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擔心傷人傷己,讓苦苦維持的太平變得一團糟糕。
盛千陵拿著睡衣,站在江裡床頭,想和他說幾句話,卻見他半蒙著臉,一副拒絕交談的樣子,隻好轉身進了浴室。
江裡睡不著,玩了一會兒手機,看了幾個收藏夾裡的斯諾克視頻,在聽到浴室淋浴聲止息的時候,迅速收起手機,蜷縮起身子,面朝牆壁側躺,裝作已經進入淺眠。
一分鍾後,耳畔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盛千陵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將全敞的觀景窗簾拉上大半,讓房間內的光線暗淡下來。
江裡緊閉雙眼,嘴裡心裡又酸又苦,想吃糖卻不敢弄出動靜,隻得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裝睡到半夜。
明天就要去參觀黃鶴樓,參觀完之後呢?
和盛千陵分道揚鑣,一人向西,一人北上,如盛千陵之前在微信裡說的,再也不會打擾他麽。
還是應該給他一個知曉真相的機會,把那年那月受的委屈和盤托出,證明自己不是如陳樹木所說,那麽「自私」和「不是東西」?
江裡理不清這些思緒。
六年前他放棄過一次,現在依然陷入困頓,進退維谷。
夜色越來越深,空氣變得寒涼。
房間雖是恆溫牆,卻無法抵擋住凌晨稀薄的涼意。
房間裡忽然傳來一聲很輕的嗚咽聲:“江裡。”
江裡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沒有動彈。
但很快傳來第二聲,這一次是更驚慌的一句「裡裡」。
江裡心一驚,很快朝盛千陵翻過身去。
窗子被百葉窗簾擋了大半,隻從縫隙裡露出一線月光。這抹光芒昏暗,在黑夜裡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卻足夠江裡看清盛千陵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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