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志也覺心裡不忍,上前賠笑道:“梁局長,您看他臉上都腫了,這會子再錄恐怕效果不如前邊了……”
“右臉不是還好著麽?”梁文哲望著懷硯低首斂眉、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的欲火都化作怒氣,他是鐵了心要收拾他。
“林導,繼續吧。”懷硯壓住所有的情緒,提衣起身,跽坐到對面去,好在鏡頭下避開自己紅腫的左臉。
如此這番又拍了四五遍,已是有人看不下去,偷偷轉出了書齋,連秦晟如也覺得有些過了,然而梁文哲就是不叫停,直到懷硯感覺右下牙根一酸,嘴角流出血來,他才按滅了煙頭道:“行了,真是越拍越差,我看用第一遍算了。”
懷硯原是打定主意為了這部電影忍辱負重的,然而聽到這句輕慢的話,他心裡的羞與怒被徹底激發出來,他憤然起身走到梁文哲面前,用力甩了他一個耳光。
“如果確實拍得不好,我們可以一遍遍繼續,可你分明在把每個人當猴耍,恕我再不能奉陪!”他話說完,扯下頭上發冠擲到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梁文哲瞪圓了眼,長這麽大還沒有誰打過他,他捂著臉起身,而早有人想到剛才高緯的台詞,忍不住低頭憋笑,秦晟如也慌了,探身去看他的臉,梁文哲一把將他推開,追著懷硯跑出了書齋。
哈哈哈哈哈哈,大梁真是活該
第46章 頜上牡丹
懷硯早已被折騰得汗濕重衣,兩個臉頰腫得饅頭一樣,火辣辣地燒著疼,嘴裡的血腥也讓他有些反胃,他一口氣跑到樹林裡,林間的夜風灌進長袍,帶來少許涼意,他知道自己與這部電影徹底無緣了,這些日子為了拍攝所做的努力如付東流,此後的演藝生涯也將會受阻,他覺得自己方才是有些衝動了,他現在並沒有與梁文哲抗衡的能力,而且如果換角,給劇組造成的損失也難以估量……但想起方才梁文哲的模樣,他心裡還是暢快的。
梁文哲自他身後跟上來,他借著月光去看懷硯,如瀑的長發沒了發冠,傾瀉至臀部,碎發被汗水粘在額前,像是在山嵐漫卷的晨間,美人初起臥榻,那白皙清瘦的臉頰上深深淺淺都是指印,嘴角血痕被隨意抹去,留下微紅的余跡,猶如一瓣牡丹開在頷上。
梁文哲忽然生不起來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憐惜的情緒,這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他從政時也是喜歡暗地裡較勁的,但今日懷硯爆發情緒,又當眾打了自己一掌,梁文哲反倒心裡無端暢快,除了丟面子沒什麽其他不好。
他摸了摸自己被打得發燙的臉頰,盡量緩和著語氣,之前盛氣凌人的模樣也沒了,“方才疼不疼?”
懷硯不去看他,他覺得這梁文哲確實聰明犀利,但是腦子多少有點問題——難道這種人都像彈簧?你強他反倒弱了……
“問你話呢!”梁文哲皺起眉頭,他想捏住懷硯的下頜看他的傷勢。
懷硯把臉避開,他後撤幾步迎上梁文哲的目光,“梁局長,使這種羞辱人的手段真的很沒意思,也不符合您的身份……您都過了而立之年,為何還這樣幼稚?”
梁文哲喜歡聽他的聲音,像是山澗裡叮咚的泉水,就算是罵人,也抑揚頓挫得好聽,他回味半晌才道:“你心裡知道為什麽。”
“換角吧,梁局長。劇組的損失,我來承擔。”懷硯轉身往外面走,被梁文哲死死拉住手臂,“你幹什麽,我沒說要換角!”
懷硯難以置信地看他,他現在覺得梁文哲腦子的毛病不是一星半點兒。
見他吃痛想要抽手,梁文哲才緩緩松開他的手臂,“你承擔損失,你承擔得起麽!就你拍的那幾部戲,能有多少積蓄!”
“……我可以接其他的戲攢錢,這種大製作的影片梁局長可以一手遮天,院線邊緣的小成本片子,您可是管不過來的。”
“……活了這麽大,真沒見過你這種人,專向低處走。”梁文哲冷笑一聲,他整了整自己的領帶,把手上歪了的戒指轉到正中,“罷了,你拍戲的時候,我不會再干涉……但我有個要求。”
懷硯停下腳步看他,看他能提出什麽無理要求。
“你必須跟我說話,不能對我視而不見。”梁文哲說。
“我跟梁大局長之間好像沒什麽好說。”懷硯徹底無語。
“你不是討厭我麽?就這樣罵我也行——但不要當眾……”
“您真該去醫院看看腦科。”懷硯氣極反笑,他不想再跟他廢話,大步走出樹林,劇組的同事們都圍在外面,看他的眼光都複雜萬分,也沒人敢上前來安慰他,想來他們也覺得自己要被換掉了。
懷硯徑直走到休息室裡,劉昊緊張地站在門口,他也知道剛才發生的事,已經給他找了塊冰來包在紗布裡,“江先生,用這個敷敷臉吧。”
“謝謝。”懷硯拿起紗包放在腮邊,他心裡苦悶,身上酸軟,閉眼躺在了臨時休息的行軍床上,這時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其實他是不舍的,因為他在高長恭身上傾注了很多心血,他對這個角色有共鳴,這種感覺和演謝棣平是不一樣的,演謝棣平是突破自我的挑戰,但他演高長恭時更有一種穿透歷史的交流感和震撼感,仿佛他是與他真的相識相知的,很多時候他都不需要去刻意,動作和語言就渾然天成地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