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每個生日都快樂,都想和大哥還有爸媽小妹一起過。
……
那是駱枳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駱枳就是在七歲生日的當天走失的。那天母親帶著他和小妹去海洋館,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站都站不穩,抱著父親嘶聲哭喊。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終於把母親安撫下來,從駱夫人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得知了當天那場意外的始末。
兩個孩子都不見了。從海洋館出來,駱枳非要買路邊的零食,母親嫌不乾淨不同意,駱枳就生了氣。明明都已經已經走出了很遠的一段路,又趁著母親不注意偷偷帶著小妹拐回去買。
母親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忙忙追回去,可只是轉過一個街角,兩個孩子就不見了。
然後就是報警、懸賞、調查……專長尋人的事務所換了一個又一個,終歸大海撈針。
值得慶幸的是,小妹在一個多月後就被警方輾轉送了回來。
駱橙沒受什麽傷,身體也沒問題,只是被嚇得不輕,自己也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父親請了專門擅長幼兒心理輔導的幼師回來,帶了她很長一段時間才好。
但即使只是一個多月,也已經對母親造成了格外嚴重的刺激。
駱夫人開始時不時地幻聽、幻視,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偶爾還會忽然哭叫起來,怎麽勸都勸不住。
駱橙回來後,這種情況雖然稍有改善,但駱夫人狀態太不穩定,誰也不敢把駱橙交給她來帶。駱橙也和駱夫人不怎麽親,只是沒多久就哭著要二哥,睡著了都喃喃著要二哥來陪。
或許是從駱橙的事上得到了啟發,駱承修哄發病的妻子說是去學校接兒子放學,然後把駱夫人帶去了孤兒院。
那些特地被挑出來的、年紀都和駱枳差不多的孩子被領到接待室,駱夫人渾渾噩噩地,一把從裡面抱住了簡懷逸。
然後簡懷逸就被領回駱家,得到了駱家小少爺的身份,和這個身份附屬的一切。
駱家的小少爺原本不叫駱枳,更不叫簡懷逸。名字是任塵白的母親幫忙起的,隻的旁邊是火字旁,熾熱滾燙,明亮無垢。
三年之後,那個丟了的孩子回到駱家。在母親崩潰而歇斯底裡的驚恐喊聲裡,小妹也被嚇得大哭起來。駱承修草草在那份重新辦理的身份登記表上姓名的位置添了一筆,火字旁變成了歪歪斜斜的木字旁。
被領回來的男孩子已經不是記憶裡的樣子,個頭比養子低了一拳,瘦削沉默,在兵荒馬亂的鬧劇裡格格不入地站在不遠處。
男孩的胸口慢慢起伏,看著每一個家人,最後把視線安靜地投在駱鈞身上。
這一次駱鈞的記憶反而不煩他了。
因為他根本什麽都沒做。
他那時候為什麽會什麽都沒做?
或許就像簡懷逸說的那樣,他急於要找一個人來認下沒照顧好母親、沒保護好妹妹的責任。
……或許就連簡懷逸都高看他了。
他只是覺得,這件事和他沒什麽關系。
駱枳長到七歲,他和駱枳加起來見過的時間總共也不足半年。而簡懷逸被領養回來後,他也回國陪母親和妹妹,慢慢學會該怎麽當一個兄長。
他那時甚至忍不住覺得駱枳任性。為什麽就因為一個名字,要把全家鬧得雞犬不寧,為什麽這麽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這樣想著,視線裡大概也帶了不耐和譴責。
十歲的駱枳站在他的注視下,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終於變得徹底蒼白。他慢慢垂下眼睛,唇角被虎牙的尖咬出一點不起眼的傷口,血珠悄然滲出來。
然後駱枳走到櫃台前,抓起筆,一遍一遍把父親改過的那個名字描實。
那一場晴天霹靂的無妄之災,終歸徹底改變了家裡每個人的命運和生活軌跡。
在那之後,駱枳沒再有過生日。
……而他現在坐在這裡,做一件在他看來簡直無聊到可笑的事。
駱鈞一點點撚滅指間的煙。
就在船上,他還對駱枳冷語相向,認為駱枳是在和他耍花招,質問駱枳為什麽要偷偷跟上船。
他根本沒看出駱枳的狀態不對,這很難看出來嗎?現在回憶的時候能找出太多異常的細節,可他只是覺得駱枳的反常是源於喝醉了。
簡懷逸說得對,就連現在的他,也還是自私的。
因為一個駱枳已經死亡的可能性,他開始沒完沒了地回溯自己的記憶。
他在記憶裡不斷翻找駱枳,試圖證明自己不是對駱枳最壞的那個。
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是罪魁禍首。
……
渡船靠岸的時間其實比想象中的要短。
一下船,駱鈞就意識到了簡懷逸為什麽不嫌麻煩,還要特地再演那樣一出戲。
因為那次“推搡”,簡懷逸掉下了水——雖然船快靠岸,水已經不深,人也很快就被救了上來,但保險起見,船主還是報了警。
他在船上有疑似故意傷害的行為,所以在見到家人之前,要先被帶走問訊。
公事公辦的問訊,只是調查當時的情況。駱鈞並沒有被為難,他知道簡懷逸不是為了為難他,而是想要這個時間差。
有了這個時間差,簡懷逸就會比他先見到家人,比他先見到父母和駱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