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承修攔住了慌忙要去追人的管家:“她不是成年了嗎?”
“是。”管家慌聲說,“可——”
“讓她走吧,她不是怕我們賣了她嗎?”駱承修低聲說,“你把她抓回來,她要恨你的。”
管家愣在原地。
駱承修按著胸口,一個人往外走。
……他在想駱枳被找回來的那天。
他正因為生意的問題焦頭爛額,人也煩透了,忽然就聽說當初丟的那個孩子被找了回來,還鬧上了幾家不大不小的新聞。
辦公室外,有人不知道他在裡面,開著爛到極點的玩笑:“駱家不行啊……一個孩子自己都能跑回來,駱家找了三年居然都沒找到?這是找了還是沒找啊?”
“說不定乾脆就沒找吧?也沒見他們家人多在乎這事。”
“駱總不是挺厲害?誰能看得出來,兒子丟了、老婆瘋了?”
“連親兒子都看不住,看不住就算了,丟了竟然還找不回來,讓兒子自己跑回來了。”
“嘖嘖,人不可貌相……”
……
他因為那些話怒不可遏,當場開除了那幾個說閑話的人,卻依然在心裡種下了拔不淨的毒草。
駱枳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失敗的證明,是他沒能做一個合格的父親、沒能保護好家庭的證明。
如果駱枳沒有丟,他的一切,他的事業、他的家庭,全都會是完美的。
如果駱枳沒有回來,人們談起駱家,最多也只是唏噓一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和一個本身就是受害者的家庭。
駱枳自己回了駱家,把一切都變成了別人口中滿是嘲諷的笑話。
所以他只求眼不見心不煩。
……
他當然做到了。
他把駱枳遠遠扔到看不見的地方,從來都對那個兒子不聞不問。
駱鈞是真的相信妻子的話,相信是駱枳帶著妹妹走丟的。
駱鈞在國外讀書,就沒見過幾次親弟弟,反而和收養的那個弟弟朝夕相處了三年,不自覺就有了親疏遠近……再加上這種說法,成見就更深。
聽駱鈞說,妻子甚至暗中換了駱枳的禮物,讓駱鈞一直以為禮物是簡懷逸送的,讓駱鈞以為那個胞弟只會闖禍和添亂,終於徹底有了再難跨越的隔閡。
駱橙……駱橙大概也真的相信妻子的話,不然駱橙不會對駱枳理直氣壯地那麽壞。
也或許不需要,駱枳說過駱橙的脾氣像母親,他也見識過了。
不需知道這件事,只要倚仗著家人口中駱枳的“劣跡”,駱橙也可以對駱枳很壞。
……他呢?
他當然是相信了,不然這麽多年,他不會一直拿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去壓駱枳——他甚至是迫不及待地相信了這個說法。
所以怎麽能指望他去分析,去查證?
他恨不得這些都是真的。
駱夫人或許有病,但他的病比駱夫人更重。
駱承修胸口壓著的石頭越來越沉,他拚命張開口呼吸,卻不論怎麽都吸不進去一點空氣,人哆嗦著去摸樓梯的扶手。
他忽然聽見自己的怒斥聲。
駱承修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去,他看見自己站在不遠處,正在訓斥一隻手被妻子用餐叉刺穿的駱枳。
他在質問駱枳,是不是永遠不能像懷逸一樣讓他省心。
……他是瘋了嗎?
駱承修難以理解地用力搖頭,他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他看著駱枳一字一句地對自己和駱鈞說話。
駱枳說,不是他……
妻子忽然朝駱枳衝過去。
駱承修的心臟重重一跳,他想起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他踉蹌著撲過去,卻沒能攔住妻子的影子。
駱枳在他眼前被推下了二樓。
他腳下一軟,重重摔倒在地上,人滾了幾滾,胸口驟然爆發的絞痛終於吞沒了他。
“父親。”駱鈞的聲音對他說,“我們活該的。”
……
龔導演的紀錄片,終於有了最合適的先導預告。
駱橙從地毯上醒過來。
她頭疼得要命,有些昏沉坐起身,茫然看著沒開燈的房間。
記憶斷斷續續回籠,她逐漸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她終於得知了母親一直以來都在說謊,父親被氣得犯了病。
她完全嚇懵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回過神時已經慌不擇路地逃出了家。
她找了個酒店躲進去,不敢看新聞也不敢出門,只是從管家那裡知道了父親搶救後脫險的消息,就把手機關了機。
她渾渾噩噩地躲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一個星期。卡裡的錢快花完了,她還是不敢回家,茫然地在外面遊蕩……
“駱小姐。”有人忽然出聲,“醒了嗎?”
駱橙瞬間被恐懼牢牢挾住,她驚恐地瞪圓了眼睛,卻發現自己甚至害怕到完全發不出聲,只是止不住地拚命發抖。
她在哪?!
為什麽還有人在房間裡?!
駱橙僵硬地扭轉身體,終於借著窗外暗淡的光線,在沒開燈的房間裡隱約辨認出些許人影。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對方說,“我們在淮生娛樂見過,我是藝人部的經理,我叫方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