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的的確確真走到了這裡。
真的摸到了被雨淋得濕漉漉的、接著太陽光的葉片。
駱熾輕喘著,仔細用手去碰葉片的邊緣,指尖沿著葉脈慢慢走,清涼的雨水沾到他的手上。
經過幾場雨不歇氣的衝刷,葉片上沒有一絲灰塵,是種生機勃勃的油亮的綠色。
這些花草都被照料得非常好,根生得穩,枝乾粗壯結實,在風裡張揚地搖,爭相探出去接那片投落的光。
太陽雨總是會顯得神奇,因為濃沉的烏雲意外有了縫隙,所以冰涼的雨和陽光會一起落下來,於是那一小片的雨也會變成很明亮的金色小雨星。
駱熾伸出手,碰了碰那片光。
和想象的一樣暖。
……
他想起夢裡看到的日出。
“影子先生。”駱熾摸了好久那片光,終於輕聲開口,“有,一點事。”
明危亭問:“外面的事?”
駱熾想了幾秒鍾,慢慢點了下頭。
“沒問題。”明危亭毫不猶豫,“祿叔會去辦。”
這裡已經不在露台的遮蔽范圍,他站得稍靠外,側身擋住了那些被風卷進來的雨水,俯下肩去查看駱熾的狀態。
他其實在等。找回過去的記憶後,駱熾遲早會提起外面的事。
任夫人養出來的孩子,不會沒有勇氣徹底剜淨那些血跡斑斑的舊瘡、燒淨最後只剩余習的冷燼。
……但淮生娛樂的小駱總那麽容易心軟。
駱熾一直在照顧很多人,實現不了的夢想就讓它在別人身上實現,摸不到的光就讓它亮在別人身上。然後他看著被他保護的人,就像在看一個早已經被他親手放棄的夢。
“……李蔚明,那件事。”
駱熾說起這些事,表達就又有些遲緩:“公司的藝人。”
他搖了搖頭,像是在自己糾正自己這種狀態,重新組織好語言:“是我提過要求,讓經紀團隊,統一管理對外言論的。”
李蔚明的事一出,經紀團隊當場直接扣了所有藝人的微博。
其實也幸好是這樣。
……不只是因為在那種情形下,李蔚明的粉絲瘋起來,真的能把任何一個替他說話的人撕碎。
那種情形下,駱熾已經被定性成了“強取豪奪”。如果再有人冒冒失失出來站他,只會鑿實這個名聲。
到時候所有人更認定淮生娛樂的總經理濫用職權,逼著公司的藝人替他說話,更不可能再解釋得清楚。
駱熾自己其實做了布置,他對這件事早有準備,也做好了相應的安排。
駱熾摸了摸那片葉子,慢慢地說:“我不是……”
“你不是隨便別人欺負。”明危亭迎上他的眼睛,把話認真接過來,“你做得非常出色。”
駱熾回想這些事時腦子就轉得慢,多想了一陣才跟上明危亭的話,點了點頭。
他又反覆把後一句了理解幾次,忽然抬起頭,眼睛亮起來:“有多出色?”
明危亭說到一半,被飛快飄起來的小駱總引得啞然,抬手去摸駱熾的頭髮。
“非常出色,幾乎沒有給任何人插手的地方。”
明危亭把語速放緩:“你的那些布置,讓該受懲罰的人被懲罰,也保護了你想保護的人。”
“淮生娛樂已經獨立,在逐漸回歸正軌,我的人沒有收購成功。”
明危亭慢慢地說:“他們隻想要你做總經理。”
駱熾格外專心地聽著他的話,聽到最後一句時稍稍驚訝,無聲地睜大了眼睛。
他的身體狀況實在還不足以支撐他處理這些事,那些齒輪轉得稍快,就立刻重新喚起碾磨血肉的劇痛,倉促閉上眼咽下悶哼。
“火苗。”明危亭攬住他忽然踉蹌的身形,“放松。”
駱熾閉著眼點頭。他很清楚該怎麽平複下去這種疼,專心調整呼吸,抓緊時間繼續把話說完:“太倉促……我落了件事。”
駱熾低聲向影子先生確認:“李蔚明的事,澄清了?”
“澄清了。”明危亭說,“你保存的證據很完整。”
駱熾靜了半晌,慢慢點了下頭。
他很久沒考慮過這些事了。
思考和回憶這些事對他來說依然很費力氣。那些記憶不再剩下感受,只是簡單的敘述性的事實,即使去翻找,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準確地定位到想要找的內容。
之所以現在要去想這件事,是因為當時畢竟太倉促了,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安排好。
“輿論反轉,當初沉默的人,又會被質疑。”駱熾說,“不是他們的錯。”
經紀團隊早就有嚴格明確的章程,更何況那個時候站出來正面衝突,也只會火上澆油,讓情況更加惡劣。
不論為了什麽,都不該因為一個受害者,又去製造新的受害者。
駱熾緩了緩,要繼續撐著向下說,明危亭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祿叔會去傳話,讓他們用官博說明。”
駱熾抬起嘴角,輕輕笑了下。
他已經能控制得很好,頭痛只是劇烈一瞬就緩慢平複下去。
找回的記憶再慢慢理順了一陣,連這件事也被處理妥當,似乎也就再沒什麽太值得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