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是出來放松,駱枳索性徹底配和,更像樣地矜持地整理好了領帶,接受方航舉著那個礦泉水瓶亂七八糟的采訪。
方航什麽都說,他什麽都應。答應將來公司徹底穩定了就原地洗白復出開演唱會,答應第一排的票全走後門內部消化,答應開一場最大的記者會,把當初所有的黑料都砸回那些人臉上……
說著說著就到了日出的時間,這場隨機采訪也被暫停,攝影機的鏡頭轉向海面。
剛冒出來的太陽並不刺眼,像是能摸得到。
從水天之間冒出來的是種濃鬱得叫人心驚的紅色,那種顏色的飽和度實在太高,幾乎讓人生出它要把自己融化在那片水裡的錯覺。
太陽出來了,夜色還沒盡,遠處還是黎明前尚未醒來的黑沉,不為所動地壓下去。
沒有人說話,視頻的背景只有風聲。
呼嘯著的響亮的風聲裡,正在緩慢變化著的一切像是一幅完全不真實的、被某位畫家在畫布上塗抹出來的油畫。
駱枳坐在油畫的角落,暫時沒有人發現他,所以他闔上眼低頭,把額頭安靜靠在礁石上。
不知道是因為畫面中央的飽和度太高,還是因為凌晨的海風的確太冷,他搭在膝上的手是種異樣的冷白。
又過了片刻,那一塊的天空像是顏料終於慢慢在水中散開。
太陽的顏色開始淡了,四周的雲反而被染紅。翻滾著的紅雲向遠處延伸,四周的天空被徹底照亮,變成明淨透徹的藍。
光亮不斷向遠處延伸,把海水照得波光粼粼,海鳥盤旋鳴叫,聲音清脆。
駱枳的身體沿著礁石慢慢下滑,被業務部經理飛快在肩上拍了一把,輕輕打了個顫,迷茫抬頭。
“誰家的藝人啊,要形象不要身體。”業務部經理痛心疾首數落他,“一整宿不睡覺。”
駱枳揉揉眼睛,也跟著笑,自我批評:“誰家的藝人啊。”
“剛才不睡現在睡。”
方航拿回攝影機,他也才發現駱枳居然就這麽睡著了,過來補充:“日出都沒看見。”
“下次。”駱枳保證,“下次再看。”
小駱總接受批評的態度這麽好,他們也不好意思再起哄,只是強行讓駱枳把風衣穿上,免得剛睡醒就著涼。
KTV包宿再熬夜看日出是淮生娛樂的保留項目,氣氛都已經烘托到了這,當然就得衝著海再喊兩聲,抒發一下情緒再許幾個願望。
他們喊的大都是跟公司有關的事。希望能更進一步,希望一切都能順利,希望明年再來兩個大火的劇本,希望現在這些人永遠不散夥。
方航想了想,補著喊了一個兒子能快點把話說利索,叫小駱總小叔叔。影視製作部的經理起起落落,已經沒了太多爭強好勝的想法,只要事業家庭都平穩順遂就很滿足……
一群人亂七八糟喊得差不多了,才發現駱枳還坐在那塊礁石上,一直沒跟過來。
這下他們是真擔心起駱枳不舒服了,趕回去把人圍住。才發現駱枳的精神倒是還好,手裡正拿著手機,在便簽上記他們剛才喊的話。
“怎麽還拿這個記?”方航依然不太放心,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駱枳愣了下才回神,笑了笑:“最近記性不太好。”
“總忘事,頭暈。”駱枳敲了敲額頭,“回頭我去醫院看看。”
方航皺了皺眉,連忙點頭,把那個攝影機也扔在一邊:“快去,別是神經衰弱——不舒服跟我們說一聲就行了,跟著來這大半夜吹海風?”
駱枳的心情很好,倒是還記得剛才那個半截采訪,抬手理了下領帶:“剛買的衣服,就等今天擺造型亮相呢。”
“那必須亮相,誰家藝人有這麽帥。”業務部經理正好聽見這一句,撿起攝影機,“快,駱先生許個願,就差你了。”
駱枳被那個攝影機的鏡頭正對著,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愣了下。
業務部經理在鏡頭後面催他:“快啊,駱先生,你的願望是什麽?”
他把方航那個礦泉水瓶搶過來當話筒,遞到駱枳面前。
駱枳沒忍住輕笑出來,撐著手臂使了兩次力,還是坐回去。
駱枳單手撐著身體,仰起頭,認認真真想了一會兒。
他靠著礁石整理了下衣領,清了清嗓子,相當專業地對著鏡頭找了個角度。
他這樣是真的特別帥,尤其身後就是剛升起來的太陽,披著風衣,領帶在風裡翻飛。
在場的都是圈內人,有好幾個職業病發作,要不是實在沒處可發,恨不得當場按著他拍一組硬照。
業務部經理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想要找個更合適的角度,不等反應過來,攝影機已經被守株待兔的小駱總伸手敏捷地一把撈走。
畫面亂成一團,那個攝影機被他們搶來搶去,鏡頭晃個不停,駱枳把攝影機藏到懷裡誰也不給,又被不知道誰呵癢,一邊咳嗽一邊笑得停不下來。
……
這條微博的閱讀量很高,評論和彈幕卻異常的少。急著過來想要問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想要弄明白發生了什麽的人,都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所有的人,直到這個時候,好像才終於把每一塊拚圖湊齊,拚起了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