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危亭攏著駱熾,輕輕揉他的頭髮。
他陪著駱熾不停輕聲說話,直到駱熾的呼吸變得平穩,才抱著駱熾在沙發上躺下來。
影子先生守在沙發前,替駱熾把薄毯蓋在身上,答應了只要任姨一回來就立刻叫醒他。
駱熾在承諾裡慢慢放松,閉上眼睛。
明危亭仍握著駱熾的那隻手。
他碰了碰駱熾闔著的眼睫,整理好薄毯,抬眼迎上明祿的視線。
……前兩天,明祿去了一趟《火苗》的劇組。
了解了明祿的身份和來意,龔寒柔帶著趙嵐親自過來,把他請到會客室,和他聊了很多。
在聯系上“火苗”和任霜梅口中那個孩子的身份後,龔寒柔終於對應上了很多事情。
在她們的通信和電話中,任霜梅經常會忍不住,要麽炫耀、要麽發愁地和她聊起一個懂事過頭的孩子。
龔寒柔原本一直誤以為,任霜梅說的這個孩子是任塵白。
“提過非常多次……我之前一直沒有細想。”
龔寒柔按了按額角,啞然苦笑:“要不是不想讓我聯系起那個故事,大概每封信裡都要提了。”
這些天來,龔寒柔一直在整理她們聊過的內容。
她和任霜梅原本就是覺得投緣做了筆友,不刻意相聚,就連電話也只是偶爾聯系,多數時候都是寫信。
任霜梅寄來的信裡,總是忍不住提一個孩子。
又聰明又厲害,什麽事一教就會,誰都喜歡,唯一的缺點就是懂事得過了頭。
懂事過了頭,在外面和人打架了,傷了委屈了,叫人欺負了,回家從來都不知道說。
不過回回都能靠自己報復回去,這一點倒是像她,特別值得鼓勵,還應該繼續發揚。
但怎麽對她也不肯說,晚上腿疼得整宿整宿睡不著,都是第三天她發現房間裡燈亮著,才抓了個正著的。
什麽都不說,多疼多難受了也不告訴她,生怕她擔心。
……
病情確診後,任霜梅其實還和龔寒柔聊過幾次。
那時任霜梅已經不太方便寫信,她們在電話裡聊天。任霜梅其實一點都不在乎能活多久,只是有些遺憾這輩子還沒玩夠,又有些放不下家人。
放不下家人,放不下公司裡的一些事,最要緊的還是放不下那個孩子。
“他把他自己照顧好,就是為了不讓我擔心。”
任霜梅在電話裡頭痛地歎氣:“要是以後我沒辦法擔心他了,要怎麽辦?”
任霜梅問,要不要乾脆列一個遺願清單,把爬山潛水衝浪滑翔翼蹦極跳傘全列上,讓那個孩子挨個替她玩一遍?
……
這個想法還沒成型就又被她自己否了。任霜梅覺得,那個孩子以後一定會喜歡潛水衝浪滑翔翼。她不想讓他在玩這些的時候,還要因為想起她傷心。
任霜梅又準備給那個孩子錄一段深情的話,但她實在不是這個脾氣,醞釀了半天,反倒把自己搞得面紅耳赤,連那些平時能大大方方說出來的話都不好意思了。
到最後,任霜梅還是決定,用那個孩子送他的衝浪板找人做一把吉他。
那個衝浪板超酷,木料溫潤光滑又結實,她超喜歡,本來想帶走的。
不行,還是給那個叫人怎麽想都操心到不行的孩子。
這樣那個孩子只要一彈吉他,她就聽見了。
……
明祿沉默了片刻,看向面前神色疲憊的導演:“昨天,您去了醫院。”
“我犯了錯。”龔寒柔用力按了按眉心,“我以為那個孩子是任家的……”
她替任霜梅保管那把吉他,承諾在那個孩子最傷心的時候,把吉他送給他。
她去參加任霜梅的葬禮,聽任家人說,任霜梅的兒子因為承受不住打擊住進了醫院,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我去了醫院。”龔寒柔收回心神,低聲說,“去見了那個人。”
她不願意再稱呼任塵白的名字,只是簡單說了當時的情形。
她被帶去了特殊監護的病區。
那裡的病患都有著高攻擊性和暴力行為,存在嚴重危害他人安全的可能,基本都是被送去強製醫療,每天都要靠鎮靜劑和束縛帶控制。
龔寒柔做過相關的紀錄片,知道這些人大都已經沒什麽理智可言,每天只是沉在無邊的渾渾噩噩的狂躁裡。
所以,在看到為數不多醒著的患者時,她甚至稍微有些驚訝。
……事實上,如果不是荀臻提醒,身份信息也的確對得上,龔寒柔甚至並不確定那是任家過去的繼承人。
瘦得脫了相的人面無血色,眼底青黑雙目無神,但的確醒著。他一眼就認出了龔寒柔,幾乎是跌跌撞撞衝過去,死死攥住了欄杆。
“讓他們把我弄瘋,求你,怎麽瘋都行,做夢也行。他們不是會催眠嗎?讓他們催眠我。”
那個人沒有發現一旁的荀臻,定定盯住龔寒柔,眼球微凸,聲音壓得格外低:“求你,龔阿姨,讓我死了也行,把我裝進口袋扔到海裡,讓他們放過我……”
龔寒柔沒有理會他這些胡言亂語,只是問他,那把吉他在了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