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航和他碰了下啤酒罐,灌了幾口冰啤酒。
……他們其實也沒能想到。
那天的經歷直到現在回看,依然恍惚得像是場荒誕詭異的夢——駱鈞作為直系親屬辦理了死亡證明,遺產公證處的人帶著駱枳的遺囑來,交給他們駱枳留給他們的東西。
他們坐在桌前懵著不會動,匡礪已經把那幾份劇本鎖進公司的保險箱,離開了會議室。
再然後,沒多長時間,匡礪就親手把簡懷逸送了進去。
他們設法收集證據,《火苗》劇組龔導演的那位助理也聯系他們,替人轉交給他們了另一部分更據實的證據。匡礪用這些證據送那位簡總徹底翻不了身,還去了那天的庭審現場。
“我後來還去見過他。”匡礪知道方航想問什麽,沉默了一陣才開口,“他看起來還算體面。”
簡懷逸見他的時候還算體面。
雖然穿著囚服,人也狼狽了不少,早沒有駱家養子當初的風光,但也沒有歇斯底裡地鬧,甚至還和他握了握手。
“願賭服輸。”簡懷逸対他說,“我想過這種後果,不意外。”
“他那時候已經從駱承修口中知道,淮生不是他搶得走的,他比小駱總差得遠。”
匡礪說:“他說他対那家人的德行也早看得清楚,猜到了會有這一天,早知道當初就該答應下來。”
……
當初駱枳不是沒和駱鈞提過,把自己所有的股份和繼承權都給簡懷逸,讓簡懷逸離開駱家。
那時候的駱枳已經不再対駱家任何一個人有期待,也早不再和那個血緣上的兄長認真說話。
但即使是駱枳一邊打遊戲一邊說出來的話,簡懷逸其實也很清楚,駱枳能說出來就真的能做。
“早知道該同意的。雖然也沒多少錢——那家人是真沒給他什麽東西。”
簡懷逸隔著鐵柵欄坐在他対面,漫不經心地往下說:“我沒忍住。這家公司在他手裡,好得像是塊肥肉,再髒的野狗看了也要流口水……”
“你想過嗎?”匡礪忽然說。
簡懷逸被他打斷,愣了下:“什麽?”
“來公司,真的和他學,親眼看他是怎麽做到的。”匡礪說,“我和你是一樣的人。”
簡懷逸霍然抬頭,盯著他,瞳孔忽然收縮。
他們這種人之間是能互相認出來的,從匡礪不留余地地往死裡報復他,把他逼進監獄就能猜到,用不著更多的話來證明。
“我當初被人陷害,心想憑什麽倒霉的是我,就因為我不做壞事?那我也要做他們那種人。”
匡礪說:“他來挖我,我心裡很諷刺。我準備主動把公司的事全攬過來,想讓他信任我,一步一步把公司從他手裡架空掉。”
“人人把我當垃圾,誰都能來踩我一腳。”
“我不想再被人踩在腳底下了。”匡礪說,“我要爬上去,用心機也好,用手段也行,我要弄到我要的東西。”
簡懷逸放在桌上的手頓了頓。
他把手放下去,慢慢眯了下眼睛:“後來呢?”
“不知道。”匡礪停下來,想了想,“大概跟他幹了兩個月吧。或者四個月,反正不超過半年。”
簡懷逸忽然諷刺地笑了一聲:“你想跟我誇他的人格魅力?”
“匡經理,你和我不是一種人。”簡懷逸說,“你只不過是一時受了打擊,進了那個死胡同,看誰都可惡,後來見到好人了就又心軟。”
“我知道駱枳是好人。”簡懷逸笑了笑,“可惜我這種人天生就是壞種,感化不了的。”
匡礪問:“你覺得我被感化了?回頭是岸?”
簡懷逸正要攤手,手腕碰到冰冷的手銬,眼底不受控地一跳,視線落在匡礪身上。
“淮生娛樂要是還在,我就回頭是岸。”匡礪說,“平平穩穩,就這麽過五十年。”
簡懷逸的瞳孔凝了凝:“架空我的,牽頭買股權把我踢出去的,都是你。”
“我說了,公司的事都是我在管……我以為來得及,我不知道他生了病。”
匡礪忽然盯住簡懷逸:“姓簡的,他要是沒生病,他做的會比我好,這口肉你連咬都咬不到。”
“是我從來不敢告訴他,這家公司対我有多重要。”匡礪說,“他管我叫匡哥,從來不問我哪個安排是為什麽……我在公司裡做了半年,和那些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之後就徹底不再想那些事了。但我怕他知道,你不知道,我怕得要命。”
匡礪甚至偶爾都會做噩夢,擔心被駱枳知道了自己當初被挖過來的時候,心裡裝過的那些念頭。
這些事並不是完全無跡可尋,只不過是因為駱枳從不懷疑他,所以團隊裡的所有人都從不懷疑他。
“你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公司嗎?”匡礪說,“姓簡的,我們是一樣的人,所以我知道你最想要什麽。”
“不是權力,也不是錢。當然也要這些,但要這些是為了別的。”
“是因為被人踩在泥裡,當流浪狗一樣踢。心裡很恨,很不安,連睡覺也會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