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霜梅給駱熾留下的房間是最好的,任家的小孩子不懂事,總是會搶著要去住……後來駱熾也就逐漸把東西都搬到了那個小屋。再後來,又都搬去了自己那輛車上。
駱熾沒有細想這些,他只是完全認真和專注地看著這個房間的每個角落,又翻找出每一處所對應的記憶。
駱熾津津有味地給明危亭講,他在露台上畫過很多張海面,有日出也有日落,有晴空萬裡也有陰雨連綿。
海邊偶爾會有演唱會,露台上的這個視角非常合適,完全不用買票就能看好多人在一起熱鬧。
房間裡的地毯鋪的非常厚實,原本是為了方便他養腿,後來腿好了,他還是喜歡躺在地毯上看書或是發呆。
“最喜歡的還是這種下雨天。”
駱熾詳細說給他聽:“在房間裡做點什麽,或者什麽都不做……看著下雨,也能看一整天。”
明危亭全程聽得專心,聽到這裡忽然問:“為什麽看雨能看一整天?”
這個問題有些在意料之外,駱熾輕眨了下眼睛,向窗外看了看。
……他其實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樣就很安穩。
沒有任何緣由的安穩和舒服。
趴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雨把海面拍起水霧。窗戶把雨全擋在外面,連寒氣也要靠近玻璃才能摸到。
風雨都被門窗阻隔,隻把安寧得叫人困倦的暖和留在屋子裡。
單單是這種安寧,就太像是一個家了。
明危亭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駱熾的頭髮。
駱熾很喜歡這種觸碰,彎了下眼睛。他還發著低燒,精力其實有所不濟,說了這一會兒就又覺得疲倦,停下來調整著呼吸。
因為病情用藥的緣故,駱熾早上的胃口很不好,硬吃東西只會吃什麽吐什麽。至少要緩上一兩個小時,才能去用早餐。
明危亭等他的臉色稍好些,就又取過那塊之前拿開的糖,在他唇邊碰了碰。
駱熾當即睜開眼睛,飛快從他指間銜走了那塊桃子味的硬糖。
明危亭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麽快,看著駱熾立刻因為含著糖一邊稍鼓起來的臉頰,屈指點了點:“松鼠。”
有水蜜桃味的糖,駱熾完全不介意當松鼠。他心滿意足地含著那塊糖,讓桃子的香氣在口腔裡擴散開,又調整著硬糖的位置,把每個地方被藥泡出的苦都壓下去。
“影子先生。”駱熾吃到了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沒有精神,是不是因為今天下雨了?”
明危亭怔了下:“我沒有精神?”
他對天氣的變化並不在意,也不覺得自己和平時有什麽不同,正要搖頭,卻又察覺到自己似乎的確並不算愉快。
……
如果是平時,他看到駱熾因為吃到糖這樣高興,多半會忍不住再去找來駱熾喜歡的糖,有意拿遠了讓駱熾伸手來夠。
這原本是對手部力量和準確度的複健,但在參與複健的兩個人同時發現了裡面的樂趣後,就和吊床一樣,變成了保留的遊戲項目。
找到不同,再追根溯源,也就不難找到症結。
和天氣的關系不大,他的心情有些煩躁,是因為荀臻來的時候,稍微提起了些那家人的事。
駱承修又犯了一次病,身體狀況比之前更差,誰也不肯見,只是請了護工來照料平時起居。偏偏他整夜整夜地做噩夢,人也越來越暴躁,不是大吼大叫就是砸東西,有時候甚至還會傷人。
護工只是拿錢做事,受不了這種折磨,三五天就要跑一個,最久的也撐不過一周。荀臻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人願意再去負責那個病房了。
至於那位駱夫人……把她治好的難度,甚至比荀臻想的還要低了不少。
荀臻只不過是因為駱夫人激動的時候有傷人記錄,把她送去特殊監護的病區,讓她和那些病患一起住了一個星期,駱夫人就痊愈了。
她現在清醒得很,醫院也不適合收留她。駱夫人想去找簡懷逸,可簡懷逸正涉嫌商業犯罪被調查。駱承修和駱鈞自顧不暇,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她消息,駱母竟然一路找去龔寒柔的劇組,找到了駱橙。
至於這對母女后來又鬧出了多少荒唐事,是怎麽鬧得決裂不死不休……明危亭並沒有細聽。
之所以會不喜歡下雨天,是因為他從荀臻那裡得知,駱承修每次從噩夢裡醒來,都在翻來覆去重複一件事。
那天晚上,駱承修在望海別墅見過駱枳。
駱枳站在那間小屋的窗口。
太久沒有被修繕維護過,那個最後屬於駱枳的角落,灰塵下的一切早已被大片霉菌和白蟻的巢穴佔據,護欄的漆掉光了,被雨水蝕得滿是鏽痕。
駱承修說,那天駱枳站在窗口,被雨澆透了,沒人去管。
……
駱熾原來那麽喜歡下雨天,喜歡趴在窗戶前面看雨。
駱熾喜歡下雨,喜歡窗戶把雨水和寒氣牢牢擋在外面,喜歡風雨都被結實的門窗阻隔。
下雨的時候,駱熾喜歡一個人假裝是一個家,把安寧全留在暖和的屋子裡。
明危亭不想對駱熾說這些事。
他只是依然會想……如果他那時候足夠幸運,就能在駱熾離開酒店之前把人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