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懷逸的聲音像是一個字趕著一個字,不斷地向外蹦:“我対他的世界不感興趣,我不羨慕,走到這一步我認……”
他忽然再說不下去。只是大口大口吃力地喘著氣,好像那些空氣完全不夠他呼吸,視線死死定在虛空的某處。
……如果。
如果。
應該不是第一面吧。
匡礪低頭看著他,良久才收回視線,轉身向外走。
“隨便。”匡礪不以為然,也並不和他爭辯,“我在公司每天都能睡得著覺。”
簡懷逸定在座椅裡,死死盯著他。
匡礪打開門。
有種人,要的不是錢,不是權力——當然也要這些,貪婪地、不擇手段地拚命去搶這些,但搶這些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條流浪的野狗。
因為受夠了什麽都沒有,所以就要什麽都搶來,連底線和廉恥也不要。但不知道為什麽,不論怎麽搶都還是不安。
不論怎麽搶都只有碎成一地的碎片,每晚都睡不著覺。
……
那之後,匡礪不再和他浪費半個字,離開了探視間。
如果簡懷逸當初沒有針対駱熾——哪怕是稍微做些偽裝,去看看駱熾身邊的世界會是什麽樣,以後的事會有什麽不同?
淮生娛樂會不會多出一個人的位置,會不會又有一條流浪的髒兮兮的野狗終於找到地方,能夠得以趴下來睡個好覺,以後每天都來都會留著道門。
匡礪完全沒這個興趣知道。但他想,簡懷逸大概対這個問題會有興趣。
他後來也聽人說起過,那位簡少爺、駱家曾經前途無量的螟蛉子,再也沒做過找人在外面想方設法運作,妄圖縮減刑期的白日夢。
匡礪把煙撚滅。
各部門的人都組織得差不多,車已經在樓下等,樓道裡很熱鬧,能聽見向欒的吉他聲。
他們以前也常能聽見最好聽的吉他聲。
市場部經理推開辦公室門,把腦袋跟肩膀探進來:“去不去去不去?向欒可作法了,說不定能偶遇——”
他刹住話頭,清著嗓子像模像樣咳嗽兩聲。
看起來也就比向欒成熟了一根手指頭。
匡礪和方航碰了下那罐變溫的啤酒,笑了笑:“走吧,去看日落。”
第74章 重逢
夏天太陽落得晚。
去泊在港口那艘郵輪的路上, 荀臻還看到一群熱熱鬧鬧的年輕人,抱著吉他在被夕陽染成金黃的沙灘上唱歌。
一看就有不少是乾這一行的,形象亮眼、嗓子好聽, 聽得出業務素養也優秀。
稍微有點可惜的是大聯歡性質太強, 為了不孤立找不著調的管理層, 曲目沒和KTV差多少。
這裡是公共沙灘,他們不介意任何人過來一起玩, 已經有不少遊客湊過來旁聽。
荀臻也停下聽了一陣,恰好看見那天記者會上的年輕人被一罐啤酒短暫撂倒,拉著經紀人惆悵到不行:“就那個郵輪!那麽大個郵輪!票怎麽就那麽難搶!”
“看都看見了, 就是搶不到票!”年輕人問了好幾個遊客, 都聽說対方有票, 抱著空啤酒罐痛心疾首, “全世界好像就我們沒搶到票!”
……
全世界還有荀臻沒搶到票。
雖然已經得到了明船長一定盡力的保證,但明船長本人甚至還不清楚有這條航線,聽荀臻說了具體情況, 自己甚至也拿出手機想搶。
荀臻也忽然異常惆悵,回過神長歎了口氣,悄悄退出了熱鬧的人群。
這麽大個郵輪, 有些人不止看都看見了,甚至還能提前上去。
但有些人還是沒搶到票。
荀臻被人從碼頭領上了船。看著已經就位的船員有條不紊地重新布置郵輪, 流光溢彩的燈帶在漸暗的天色裡亮起來,這份遺憾和惆悵不僅沒有打消,甚至還比之前更明顯了點。
明祿剛看水手長調試過一部分設備, 回到甲板來見荀臻, 就看到対方正対著海面歎氣:“荀院長?”
“明熾狀態很好,就是睡眠狀態還有些不穩定, 需要調整。”荀臻知道他要問什麽,立刻先開口,“我剛從他那兒來。”
明祿走過來,點了點頭:“先生稍後就到。”
外面要處理的事不少,他們已經從家裡出來四天,大概也不止是明家的小少爺睡眠狀態需要調整。
沒有他們在家的時候,明熾身上那種天生照顧人的沉穩就會格外明顯。不光能把別人照顧好,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其實一點也不用先生擔心。
但明祿還是每晚都能看見先生打電話和發消息。有時候是聊天,有時候明熾會隔著電話給他彈吉他,他們都默契地誰也不提那些信的事,也不問明熾從信裡都知道了些什麽。
明熾需要一小段時間來單獨處理它們。就像航線已經穿過了茫茫大洋,走到最後那一小段,開始試水泊港,每一步都要足夠謹慎仔細。
……只不過。
想起昨晚那通電話的時間、先生掛斷電話和睡下間隔的長度,再和多年前在上代先生那裡攢下的豐富經驗対比。
明祿轉過身看海面,不動聲色地咳嗽了一聲。
今天是最後一天,等忙完就能回家了。
郵輪在月底就要出航,時間上已經不剩幾天。他們畢竟還需要來做最後的核驗和調試,尤其是航行的安全性,必須確保不會再出現任何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