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祿聽完,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忍不住慢慢皺起眉。
“只是這段時間,等他身體狀況徹底穩定,就不再有這種顧慮。”
明危亭簡單解釋,他不認為這件事會導致什麽原則性的變化:“祿叔,我做了九十五頁計劃,早晚是要追他的。”
明祿立刻想起那九十五頁詳盡過頭的計劃,半是頭疼半是失笑,隻好點頭:“是。”
明祿大概猜得出,明危亭口中的“追他”是“追他的星”的簡略說法。
畢竟每次都要說這麽多個字,也實在不符合明家這位先生一向寡言的個性。至於這個說法又有沒有什麽其他含義……即便有,多半也不太能出現明危亭的知識儲備裡。
但這一次明祿不打算糾正,只是也給了他一塊桃子糖:“先生,努力。”
明危亭鄭重點頭:“我背下來。”
明祿這次是真忍不住笑。他也的確想讓明危亭睡上幾個小時,沒有再対這個安排提出意見,在床邊坐下,看著隔間的門被輕緩合上。
……
在那之後的幾個小時裡,明祿坐在病床邊的椅子裡,倒是想了很多的事。
他其實時常覺得先生像是被小少爺影響,變了很多——這種變化很叫人舒服。大概就是因為太舒服,所以如果要在這裡硬生生攔斷,再重新開始,就總有些遺憾。
但這種擔心又的確很有道理,所以即使多少有些遺憾,似乎也不算完全難以接受。
畢竟那可是九十五頁的計劃。
不要說追星,就是追人多半也能成了。
明祿不打算特地提醒明危亭。但他的確準備找機會整理出上代先生和夫人的故事,找個又被拉去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機會,當作故事講給兩個人聽。
上代先生是在夫人過世後才變得嚴肅的,年輕的時候其實很有活力。那時候明祿也年輕,幫忙弄出了不少相當浪漫的手段,終於讓夫人拎著行李箱提著裙子就跳上了那艘船。
兩者的情形當然不盡相同,但如果能適時講出來,也說不定會給先生提供一些啟發和靈感……
明祿回過神,他察覺到病床上的動靜,起身快步過去:“小少爺?”
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有些吃力地環顧了一會兒四周,神色露出茫然,單手撐著想坐起來。
明祿手上的力道輕緩,及時止住他的動作,把病床稍稍調高:“你叫明熾,你生病了,剛做了手術。”
那雙眼睛輕輕眨了兩次,跟著重複:“明熾。”
“明熾。”明祿點了點頭,把床頭的資料卡取下來,拿給他看,“喜歡嗎?”
顯然是喜歡的。
即使一切暫時都還是一片空白,在辨認出這兩個字以後,那雙眼睛裡的茫然幾乎是迅速褪去,跟著亮起來。
明祿把病床的高度調節好,看見他甚至連耳朵都變得有一點紅,不由好奇:“怎麽了?”
“喜歡。”他輕聲回答,“怎麽這麽好聽。”
他自己坐在那兒,拿出拆禮物的慎重神色,翻來覆去默念了好些遍這兩個字。
明祿笑出來,輕聲叫他,讓他適應這個名字:“明熾。”
被叫到名字的年輕人靠在病床上,臉上沒什麽血色、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體也被一場大手術又榨去了大半,但眼睛依然跟著這個名字變亮:“是叫我。”
“是叫你。”明祿笑著點頭,“明熾。”
他的眼睛忽然彎起來,雖然發不出太大的聲音,還是用力“嗯”了一聲。
明祿陪著他來回練習了幾次,一直到他徹底適應習慣才停下。
只是短暫的可逆性認知障礙,不會影響到本身的人格。明祿把神色放得溫和,把水拿過來,扶著明熾的手幫他握穩:“你叫我祿叔。”
明熾眨了下眼睛,抬起頭。
“我在這裡照顧你,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問我……”明祿說到一半,停了下,“怎麽了?”
明熾看向被塞進自己手裡的東西。
回想了一遍認知障礙可能存在的特殊情況,明祿稍一沉吟,給他解釋:“這是杯子,裡面裝著水,可以解渴。”
明祿幫他把水杯向上抬,抵在唇邊:“慢慢抿一口,不要喝太多。”
明熾先叫了一聲“祿叔”,才又按照他說的,慢慢抿了一小點水。
他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沒喝過水,全靠吊瓶補液,把水試著咽下去,乾渴到灼痛的喉嚨瞬間清涼舒服,眼睛就又跟著亮了下。
“我有一點。”明熾想了想,“命名性失語。”
他的思維邏輯都還正常,只是暫時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任何一個人的名字,看到身邊的東西也說不出叫什麽。
明熾猶豫了下,還是小聲問祿叔:“是暫時的嗎?”
“是,手術導致的輕微並發症,很快就能緩解。”明祿點了點頭,他又想起明危亭開的玩笑,輕輕笑了下,“一兩個小時。”
明祿給他解釋著情形,又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屏風後依然關著門的隔間。
在明祿說出“小少爺”的時候,那個隔間裡就有人走到門口在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