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熾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明危亭等了片刻,低聲問:“怎麽了?”
“影子先生。”駱熾說,“我現在什麽都記得。”
駱熾痛得沒什麽力氣,還是盡全力挪動手指,很鄭重地捏住他的手:“你也是黑心債主。”
明危亭心裡再沉重,被他這麽一攪和,也實在不由失笑:“這麽嚴重?”
駱熾超級記仇:“這麽嚴重。”
明危亭在駱熾的眼睛裡也看見笑。
他用水衝過手,把蒼白眉睫間的冷汗拭淨,又稍微調整姿勢,讓駱熾能把頭頸靠在自己的手上。
明危亭俯下肩,用額頭碰了碰他冰冷的額頭,輕聲說:“這可怎麽辦。”
駱熾攥住他的衣袖。
那隻手攥著他的衣袖,卻不是為了叫他,只是借力一點一點向上,回抱住明危亭。
“我來想辦法。”駱熾說。
這句話似乎並不只是對應著怎麽解決黑心債主的指控——駱熾在輕聲對他保證,保證另一件事,保證沉船一定會因為拆卸被毀掉的船體。
駱熾閉上眼睛,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我來想辦法。”
……
雖然情形完全不相關,但明危亭忽然意識到,任夫人那天為什麽會反覆叫駱熾不要照顧哥哥。
因為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駱熾永遠會是最先堅定、最先清醒,最先理智地思考處理方法的那個。所以軟弱的人會毫無底線地依賴他,自私的人會肆無忌憚地詆毀他。
那一家人把最無恥的惡意加在他身上,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看到駱熾的樣子,覺得刺眼。
明危亭收攏手臂,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側身擋住風。
這種頭痛完全沒有預兆,除了服用鎮痛藥物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緩解。就只能等著發作過去,最後靠手術切除病灶,才能徹底根治。
駱熾在他臂間調整呼吸,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終於逐漸放松下來,自己抬手擦了擦汗。
他的力氣不足,明危亭就幫他扶住手臂:“有主意了?”
駱熾慢慢眨了下眼睛,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種欲言又止看起來實在太過明顯,幾乎就把“快提問”寫在臉上。幸運粉絲有些啞然,揉了揉他的頭髮,配合提問:“什麽主意?”
“保密。”駱熾抬起嘴角,“我在準備。”
他說的是“在準備”不是“會準備”,就說明以前的確已經有了預感。
明危亭想起荀臻的話,又擔心動作太大引得他再疼起來,只是輕輕揉了下駱熾的耳朵:“這麽厲害?”
那駱熾當然答應,他理直氣壯地應了一聲,又繼續說下去:“有件事需要影子先生配合,我一個人做不到。”
明危亭立刻點頭:“好。”
這次輪到駱熾忍不住笑:“不問是什麽?”
“不問是什麽。”明危亭等了兩秒,問,“是什麽?”
駱熾笑得幾乎又要頭疼,好不容易才深呼深吸把笑意壓下去,握住影子先生的手,把額頭貼在休閑服柔軟溫暖的布料上。
“手術剛結束,我肯定不記得發生了什麽。”駱熾推理,“如果不考慮這一段時間,我最大的理想,應該是背著吉他和畫板流浪走天下。”
如果他那時候真的什麽都完全不記得,影子先生無疑攔不住他。
“我知道。”明危亭說,“我可以去追星。”
“我要是一直在岸上呢?”
駱熾給他分析:“我應該是用走的。走走停停,繞一大圈再到海邊,說不定要十幾年。”
明危亭想了許久,無師自通:“我做黑心債主,拿著欠條去找你討債。”
駱熾實在忍不住笑出聲,咳了兩聲,繼續說:“這也是辦法,但治標不治本。”
“我要四處流浪,是因為我會忘掉我現在有家。”
駱熾說:“我們得找個證據,讓我即使是根據邏輯推理,也能立刻判斷出我的家在哪。”
明危亭其實想過錄像和證人,但這些無疑都太過冰冷了,讓完全沒有印象的駱熾去看這些,他並不認為這是種多好的主意。
但駱熾總是會有好主意,那團火好像永遠什麽都能做到。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低聲問:“什麽證據?”
“做手術的時候,是不是要本人簽名?”駱熾的聲音也低,靠著他念叨,“我已經把那個身份還給他們家,不適合再用這個名字了。我其實想隨任姨,但有不喜歡的人也姓這個……”
明危亭逐漸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看著駱熾的眼睛,像是被裡面的某樣東西燙了下,一點點握住駱熾的手。
駱熾說到最後,慢慢呼出口氣。
“明先生。”駱熾朝他笑,“借我個姓吧,行嗎?”
第57章 落筆
明先生沒有立刻出聲, 也沒有動。
駱熾等了一會兒,舉起手,在他的胸前敲門似的輕敲了兩下。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 低聲開口:“稍等”
駱熾好奇:“等什麽?”
“不能現在立刻一把抱著你站起來就跑。”明危亭說, “你的頭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