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熾越想越有道理,打定了主意回頭找機會,咬下筆帽,把簽字筆握在左手裡。
上次給幸運粉絲簽名後,他就一直在練習左手寫火苗。考慮到現在市面上花樣百出的狂草簽名,如果不清楚詳情只是看字,甚至還能欣賞出幾分縹緲的藝術感。
駱熾信心滿滿,正要一氣呵成地簽上去,攥著筆的左手卻被明危亭握住。
駱熾眨了下眼睛抬頭。
“要問。”
明危亭慢慢教他:“這就算哄了?”
“這就算哄了?”駱熾重複了一遍,自己先詫異,“這還不算哄?”
在他看來,這分明就已經算是要把他哄上天了。
昨天的駱熾還以為昨天是最開心的一天,今天就發現完全草率了,他今天比昨天還開心。
也不知道影子先生最近這樣功力深厚,是從哪裡學的追星秘籍。
明危亭仍然握著他的手,靜看了他一陣,顯出些無奈笑意,抬手在他額間輕敲:“不能簽火苗。”
“這是欠條,有法律效力。”
明危亭說:“要手寫真實姓名。”
駱熾百密一疏,竟然完全沒練真名,愕然抬頭:“糟了。”
“糟了。”明危亭點了點頭,“怎麽辦?”
駱熾握著筆,低下頭去看那張欠條。
不等他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覆落下來的影子攏住,明危亭握著他的左手,陪他一起把筆尖落在紙上。
……這樣的姿勢和場景,其實都有些奇妙。
力道恆穩的手臂從身後圈住他,既讓他靠著坐穩,也扶住了他的手。
暖意好像無處不在地滲過來。
天色還沒有暗透,藍色開始轉深,暖黃色的燈火星星點點,映在水裡。
影子先生握著他的手,影子疊著他的影子。
……
“火苗。”明危亭輕聲問,“你想什麽時候改名字?”
駱熾的耳朵不由自主紅了下,定了定神,仔細想:“手術……手術吧,手術一結束,就都是新的了。”
名是任姨給的,姓從影子先生那裡來。
等手術後,和那些過往徹底一刀兩斷,他用全新的自己來迎接這個名字。
神話原來也可能是真的。
駱熾想,原來真有這種可能,他剔骨割肉,去新的世界。
完全自由的、有無限叫人期待的未來的,他從沒見過的新世界。
明危亭點了點頭:“好。”
他握住駱熾的手,肩膀向下傾,在駱熾耳邊解釋:“欠條也在那時候生效——放松,跟著我。”
駱熾才發覺自己把筆攥得太緊,連忙默念著不緊張,反覆深呼吸了幾次,讓整個肩膀連通左手都一點一點松下來。
明危亭帶著他落下第一筆。
……一切像是忽然在這個時候安靜下來。
或者是駱熾又聽不見聲音了。
這次不是因為耳鳴,他只是好像忘了要去聽——因為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完完全全放在了那隻手裡攥著的簽字筆上。
他們已經在外面聊了一下午,天色一寸一寸轉暗,紙面上的字跡有些看不清。
但沒關系,有影子先生。
他握筆的姿勢其實很不標準,但沒關系,有影子先生。
他左手練字的時間不長,寫“火苗”還可以用狂草掩蓋過去,但一筆一劃寫其他的字就難免發飄……但沒關系,有影子先生。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幾乎感覺不到身旁的一切,就只是全神貫注地、屏息凝神地看著手裡的筆。
明危亭握著他的手,和他一同把那個名字慢慢寫下來,工工整整,寫完最後一筆。
他不知道看了這個名字多久,久到忽然覺得眼睛發痛,然後意識到是因為被水面折送過來的光,於是他下意識抬起頭。
那一瞬間太陽跳進水裡,火光似的奪目熾紅灑遍整個海面,天邊的火燒雲垂下來,世界都像是在燒。
光那麽亮,紙上的字清晰可辨。
明熾。
第58章 準備
有些人嘴上說要等手術才改名, 私下裡已經偷偷練起了簽字。
雨下透了,接下來一連幾天的天氣都非常好。
下午不那麽熱,明危亭會把駱熾抱去沙灘上曬太陽, 每次幫他洗好畫筆回來, 都看到畫板下的沙灘上寫著格外端正的“明熾”。
沙灘上的字留不住, 不等被看清就火急火燎地被其他沙子填平,影子先生也配合地裝作完全沒看到, 蹲下來把畫筆專心一支一支搭在畫架旁邊。
駱熾耳朵還燙,把證據用沙子仔細埋上,確認過完全看不出, 終於松了口氣。
他伸出手, 摸了摸洗得乾乾淨淨的畫筆, 下意識就要開口要道謝, 又把話咽回去:“影子先生。”
明危亭這才把視線挪回來,笑著學他說話:“火苗先生。”
駱熾顯然喜歡被這麽叫,整個人都跟著又精神地坐直了點, 背在身後的右手慢慢挪出來,示意他伸出手。
明危亭把手伸過去,掌心裡多出一個只有指節大小的海螺。
不是螺殼, 藏在裡面的柔軟螺肉有種類似珍珠的色澤,還在靈敏收縮, 碰一下就會飛快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