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昕說著,長長地歎了口氣:“我以前挺恨傅璟三,也挺恨你。後來聽乾坤說才知道,我那算什麽不容易……傅璟三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
“對不起。”霍雲江突然道。
“哈?”
“璟三說我對你太狠了,所以向你道歉。”
“哈?他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啊?你還真是愛慘了他。”譚昕道,“不過我無所謂了,有人愛比有錢揮霍重要多了。”
“嗯。”
“不打開箱子看看嗎?”
“等你們走了再打開。”
譚昕嘲笑道:“沒想到你霍雲江也會講究這些小心思,傅璟三到底對你下了什麽咒,我都開始好奇了。”
他本意只是調侃,卻沒料到他說完這句,霍雲江竟然垂下眼眸,神色有些茫然有些無助:“我也不知道……可他為什麽不等等我?”
“誰會一直等你啊。”
霍雲江沒回答,譚昕也沒繼續說,隻起身往外,竟有些瀟灑地揮了揮手,便出去了。
病房裡又靜下來。
男人靠著床頭,那些假想中的畫面突然不受控的湧進腦袋裡——他那麽愛他的姐姐,他一定會痛哭流涕,一定會折磨自己。他一定睡不著,一定會喝醉,一定會在想起往日回憶時難受到喘不過氣。
他竟依憑著想象,都能真切地痛起來。
說來確實有些晚,霍雲江時至今日總算明白傅璟三曾說過的“感同身受”。
只是他們好像總是錯過,在擁擠的人行道上撞到彼此也無法出聲挽留地錯過。在他決心要斬斷所有阻礙和傅璟三在一起時,傅璟三卻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他們仿佛永遠無法在對的時間好好相愛。
良久後霍雲江才緩過那陣情緒,他看向那個皮箱,費勁兒地將它搬到自己的身上。
皮箱挺沉,卻不帶鎖扣。他打開來,一瞬間映入眼簾的全是嶄新的鈔票。
鈔票的最上方是一疊紙,霍雲江拿起來看了看——一張一張,全是傅璟三記的帳。
“我欠你的,連本帶利都在這裡,從此我們兩清了。”
“如果再相遇,我們從頭來過。”
尾聲
風吹得樹葉沙沙響,天色有些沉,好像就要下雪。
可現在明明是陽春三月,不該下雪。傅璟三覺得有些涼,他看向窗外,什麽都沒看見;他又看向眼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正坐在教室裡。
身上的疲累感仿佛在說明他剛從午睡中醒來。
他想起來了,他還在讀高二,還總是在教室裡睡意綿綿,難得清醒。
轉校生霍雲江——其實高二的時候已經算不上轉校生了,他和班上的人都關系還不錯,也包括公認難相處的傅璟三——霍雲江就在他面前,他們隔著一張老舊脫漆的課桌,注視著對方。
他腦子尚不清醒,對方便趁他之危,緩慢地靠近。
霍雲江的臉可真好看啊,眉眼深邃,輪廓硬朗。傅璟三想。
在他徹底清醒過來前,霍雲江抵達了終點;那人微微偏著頭,冰涼的薄唇貼了上來,動作緩慢小心,溢滿了溫柔。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和霍雲江親吻;可這種感覺好熟悉,他甚至想扣住對方的腦袋親個過癮。可在他有所行前,唇上柔軟的觸感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地是一隻暖和的手,撫摸上他的臉頰。
霍雲江說:“跟我在一起吧?”
他有些遲疑:“什麽……意思?”
“就是我喜歡你的意思。”
他閉上眼,仔細感受著那隻手所帶來的暖意,就像整個人都浸在一池溫水裡那樣舒坦。
他聲音乾澀,說得小心,也說得果斷:
“我也喜歡你。”
……
………………
傅璟三驀地睜開眼,看到的是春日裡燦爛的山景,和柔和的太陽。
哦,他開車開得累了,乾脆停在荒無人煙的郊外道旁午睡了一會兒。夢裡的畫面在眼前殘留下些余影,傅璟三繼續靠在座椅上,閉著眼勾起嘴角,像是做了什麽壞事沒被人發現的小孩。
縱然過去七八年,那天他依舊記得很清楚。
只是夢裡不知為何他那樣坦率,也可惜沒能繼續夢下去,看看在他坦率之後霍雲江會如何回答。
他驅車獨自旅行已經過了四個月,每次打開以前的號碼都能被張乾坤的消息塞滿。他一句也不回答,隻默默如約地發過去一張現拍的風景和定位,再關掉它。
獨自旅行比他想象中的更適合孤家寡人的他。
他醒了會兒神,再摸過煙盒點了根煙,朝著擺在副駕駛前的相冊看了眼——姐姐的照片就立在那兒。
他手搭在車窗上,抽一口,然後哼起了模模糊糊的歌。
雖然在外走走停停了這麽久,他依然沒想好要去哪裡。每次到分岔路口他就得靠抓鬮決定往哪邊,一開始他還會去想朝著某條路會開到哪裡;到後來他已完全接受,反而有些賭博的樂趣。
現在是下午四點,他最好在天黑前開到某個村鎮,否則他得在車裡睡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