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期年深深歎了口氣:“你不要再反覆說對不起了。我真的不太想聽。”
韓亦程點點頭,習慣性地又要說對不起,一個字出口,忙又吞下去了。
那樣子像極了委屈又不知所措、不知道怎麽去討好人的孩子。
謝期年實在不想再看到他這樣子,快速站起身來徑直走出了客廳。
韓亦程懸在半空的心因為謝期年的果斷離開,又空落得急速墜落。
在墜到最深處時,謝期年拿著韓亦程放在玄櫃子上的小飛度的鑰匙,從玄關回到了客廳:“換衣服吧,我送你去醫院。”
韓亦程的各項檢查指數都出來結果時,傅念衡也從國外出差回來了。
他邁著霸總囂張又氣傲的步伐走進VIP病房,眯著眼,笑得曖昧:“韓總,按照你光顧醫院的頻率,我們是不是入股更有性價比?”
韓亦程白他一眼,又揮揮手:“你別擋著門口,我都看不見了。”
“我說你怎麽敞著門呢,等人?”傅念衡回身看了看走廊,“這都快天黑了,別等了。等了這麽多年還沒被一次一次的失望擊潰,我也佩服你。”
韓亦程瞪他一眼,卻忽然又笑了。
他急急說著「你回來了」,聲音越過傅念衡,向走廊傳去。
回應他的是跟在謝期年身後的紀羽晨:“我哥哥到停車場接我而已,就要這麽矯情?”
韓亦程只看著謝期年,努力藏著自己壓不住的笑容。
而謝期年拍了拍紀羽晨的肩膀,低聲叮囑:“小晨,你是來道謝的。”
紀羽晨聳聳肩,擺出「我已經端正了態度」的態度,走近韓亦程,倒是非常有姿態的認真道了謝:“韓總,謝謝你當時幫我爸爸擋了那一擊。”
韓亦程越過紀羽晨看向謝期年,表情裡糅雜著內疚:“是韓修齊惹事,你們本來就是無妄之災。”
“不過我保證,沒有以後了。”他視線不離謝期年,“從一開始,韓修齊、江瑞風,太多事情影響到你們,讓你們受了不少驚嚇,該道歉的是我。”
說話間,護士捧著要換的營養劑走了進來,看過韓亦程的留置針,她搖搖頭:“要換個地方了。”
韓亦程立刻臉色僵硬起來。
傅念衡笑著用肩膀撞了撞紀羽晨:“你說,他這個身體,以後還能用嗎?”
紀羽晨擺出正派向上青年的姿態,忍著笑,不答。
傅念衡又眯眼笑起來:“管他的,反正不是我用。”
看著護士的操作明顯在緊張中的韓亦程抽空狠狠瞪了傅念衡一眼,身體卻也依然沒有放松。
待護士拔出他右手的留置針,又轉而按住他的左手後,他臉色更僵了。
轉開眼不看護士的操作,但那緊繃得明顯的僵硬還是緩解不了。護士皺了皺眉,盡量溫聲安撫:“放松,沒事的,不痛。”
抿緊唇不語,韓亦程看向謝期年,無意識地微微抬起手向他伸過去,又在下一瞬自我警覺地、氣悶地放下了。
他閉上眼,側過頭,一臉悲壯。
護士在他手背上輕輕拍響兩聲,他的肩膀一抖,僵硬又上一層樓。
下一瞬,他整個人完全怔住了。
有一隻手輕輕握住了他緊握成拳,指甲已然完全嵌入掌心的右手。
僵硬瞬息瓦解成無數細碎,韓亦程的眼眶完全紅了。
他不敢動,也不敢回握,隻貪戀地感受著那渴望到已經絕望過的熟悉溫度,只可惜那溫度轉瞬即散,護士利落地把留置針扎進了血管,連接好輸液,而謝期年也瞬息松開了手。
韓亦程慢慢睜開眼睛,房間裡已經一片安靜,紀羽晨和傅念衡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病房,而護士也輕輕帶上了病房的門。
只有兩個人的空間裡,韓亦程碎裂著祈求的聲音響起來:“七七,你能……靠近我一點嗎?”
謝期年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複雜到無法解讀。
韓亦程透支了所有力氣,也用盡了所有勇氣,隨著謝期年的沉默,他慢慢低下頭,心臟也一點一點疼痛起來。
“韓亦程。”謝期年終究開了口,“你對未來,有什麽打算?”
“豐瀚國際已經被你們控股了,你爸爸和弟弟也已經退出了,你是打算就這麽頹廢下去嗎?”謝期年打開了病房的燈,一片傾瀉的暖黃色中,他的聲音很清朗,“不可惜嗎?”
韓亦程慢慢說:“我這兩年……提不起精神。”
“我知道。你生病了。”謝期年說。
“我……”韓亦程帶著緊張看著謝期年,“我能說實話嗎?”
謝期年在病床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你說。”
“你不在,我自己好不了。”韓亦程頹然地歎了氣,“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在威脅你。可是我也不想騙你。你走了之後,我試過很多次用工作麻痹自己。我把段瑞群從星文踢走,控股豐瀚,拿回來外公的祖宅,祈年國際也發展順利。我曾經以為我一輩子最大的喜悅興奮就是這些時候,可是你不在,我一點也不痛快,什麽都像隔著一層。”
“以失去你為代價獲得的任何東西,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韓亦程淒楚苦笑,“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