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年笑著接過,拍乾淨上面的草屑,再朝著遠處一扔。然後他轉頭看落嘉。
湖邊周圍裝著琉璃燈,昏黃的燈落在落嘉的臉上,讓他顯得沒有那麽蒼白,鼻尖和眼角處閃著淺淺的柔光。
周圍是草地的味道,帶著一點泥土的腥味。落嘉正在低頭,扒拉著草地上的小黃花,表情很專注。
忽然之間,落嘉放下手裡的花,從兜裡掏出便利本和圓珠筆,在上面寫:
謝謝你。你明天回去工作吧。不去公司沒事嗎。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拿過便簽本,也在上面寫:沒事,花了那麽多錢請他們,不是讓他們吃乾飯的。
不管怎麽樣,你還是回去吧。
你呢。
我?我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等聞一凡回來,做手術,解約。他又不是做慈善的,總不能養一個啞巴吧。
落嘉寫完,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傅司年的眼角卻繃得很緊,拿過便簽本,字跡有點亂了:到這時候,你還在擔心聞一凡?
嗯,其他沒有什麽好想的了。
你自己呢?我呢?
落嘉盯著便簽本上的那兩個問題,嘴唇抿緊,思考了很久,最後低頭,在便簽本上寫字:
我?我不知道,還沒想好,可能到處走走吧,走累了停下來,做點生意,有時候跟朋友聚會,陪在爸媽身邊,然後一輩子就這樣了吧。
落嘉寫完,遞給傅司年看。
傅司年遲遲沒有接過,他盯著便簽本上那一大段話,堅信落嘉沒有寫完,因為——
他的人生規劃裡完全沒有自己。
便簽本在空中頓了很久,落嘉也沒有收回去。
傅司年最後還是認輸,接過,翻了一頁,執著地問:那我呢。
你,你還很多事情要做啊,傅家,還有,你不可能離婚了再一輩子不結婚吧。
傅司年被氣笑了,點頭,在紙上寫著:嗯,你計劃得圓滿,謝謝你。
可是都不是他想要的。
落嘉笑了笑,繼續寫:因為你的人生很美滿啊,有時候很羨慕你。相反之下,我活得就很失敗,前半輩子追逐的東西都是一場空,後半輩子剛剛有了目標就戛然而止,什麽都沒有了。好像我努力想要得到什麽東西,什麽東西就會離我而去。可能上輩子做了很多錯事,這輩子才會這麽倒霉吧。
傅司年寫:我不是坐在這裡嗎。
許落嘉搖搖頭,拿過紙筆,帶著點輕松,寫:
你不應該坐在這裡的,你應該在傅氏大樓上班,或者別的什麽人約會。總之,我們兩個坐在這裡,是錯誤的。
看了這話,傅司年的心情有種說不出的複雜。許落嘉不僅否定了他們的從前,說對他的愛情不過是叛逆,不過是習慣,也否定了他們的以後,說他們以後再無交集,把自己從他的人生裡徹底踢出去。
傅司年忍不住寫:你剛才規劃的人生很好,但那不是我計劃的。我就想陪著你。
我只會拖累你,你是優秀的商人,不會這麽拎不清。許落嘉寫完,把紙筆遞給傅司年,生煎包趴在他的腿邊,呼呼地喘著氣。
許落嘉便從小書包裡拿出水壺,倒了一點水給它喝,還把零落的花放在生煎包的腦袋上。
傅司年繼續在便簽紙上寫字,字跡鋒利帶著急迫:
到底誰冷酷一些,誰殘忍一些,我想讓你明白,前半生追逐的東西並非虛假,後半生你想要的東西,我也會給你安排。
為什麽。
傅司年不是很會講話,文字交流倒是很擅長,寫字又快,迅速地寫了一大版:
你就當我良心不安,讓我做點事情贖罪吧。或者你去問生煎包,你去問他為什麽喜歡親近人類,討好人類。這是他的天性,你不讓他靠近你,討好你,才是殘忍的行為。
許落嘉沒有說話,摸著生煎包的腦袋,沒什麽表情。
傅司年又勸落嘉:你去做手術。
可是,直到最後帶著生煎包回家了,落嘉也沒有松口,只是一路跟生煎包玩著,傅司年推推他,他也只是漫不經心地隨便點頭。
*
十一點鍾左右,傅司年捧著熱牛奶進主人房,敲門,沒人應。
傅司年心裡一緊,擰開把手,走進去,原來在洗澡,浴室裡亮著燈,有洗澡的動靜。
傅司年放心了一點,把牛奶杯放在床頭櫃子上,落嘉的手機屏幕正好亮著。
傅司年的眼神一暗,看了一眼浴室門口,然後毫無心理負擔地拿起手機檢查。
一打開微信,就看到晦氣的聞一凡。
傅司年點進去,越看,表情就越冷漠,手指緊緊地捏著手機邊緣,死死地咬牙,繼續檢查下去。
聞一凡也讓落嘉去醫院。
但是,許落嘉竟然馬上就同意了。
傅司年握著手機的手竟然有點顫抖,強行深呼吸,才克制住。臉上的表情卻始終風雨如晦,眸色深沉。
他講的很多話,許落嘉都不往心裡去,可是聞一凡發信息給他,讓他去,許落嘉就同意了。
傅司年把許落嘉的手機放回原位,眼神死死地盯著浴室門口,仿佛要把玻璃門鑿穿。
他在強迫自己,應該感覺到高興。
落嘉去做手術了,這是好事。不要感到任何委屈,扭曲,嫉妒,以及悲傷。
第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