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嘉靜靜地聽著,看了一眼生煎包。
它正四腳朝天地躺在地板上, 露出肚皮, 吐著舌頭, 偶爾滾來滾去的,明顯像是在天真地撒嬌,對屋子裡凝重而窒息的氛圍渾然不覺。
傅司年說:“我騙了自己很久,從你走的那一天開始。那時候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你走了,我很想你。”
“但是我沒有去找你,因為我覺得那樣很沒有尊嚴。明明我才是掌握主動權的人,憑什麽低頭。所以我就一個人偷偷地躲在宸泰的房子裡,拉著窗簾,也不出門,就在家裡看你的新聞和物料,看了很多很多。”
“越看越迷茫,越看越難受。那時候,我真的感覺到,我好像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傅司年的聲音很低沉,在落嘉的耳朵裡,仿佛一段漫長的電影旁白,動聽而遙遠。
傅司年繼續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如果只是習慣,為什麽我會哭,為什麽我的心會這麽難受,為什麽我會不要尊嚴也要求你,讓我繼續喜歡你。”
“你能告訴我嗎?”傅司年輕輕道,“我真的想知道,心臟真的很難受,好像要死掉了一樣。你可以告訴我嗎?求求你了。”
許落嘉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的事情,你可以嘗試著邁出這一步,自己下斷決心,不要再聯系我了,開始新的生活。”
“你這樣,我也很痛苦,傅司年。”許落嘉輕輕道。
“我只能帶給你痛苦…”傅司年的瞳孔微怔,陷入一種空茫當中,薄唇微微地顫抖著。
他微卷的頭髮耷拉下來,眼睛因為哭得太多,已經有點紅腫了,臉色更加蒼白,哽咽道: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改的…。”
“我現在就走,你別生氣了。”傅司年道,“對了,我用了一下銀刀和叉子,本來做了一個蛋糕的,是楓糖…。”
傅司年立刻收住嘴巴:“…你如果不喜歡我碰過的餐具,我走的時候順便拿走扔掉吧。”
“不用,你走吧。”
許落嘉拒絕了他,潛意識地覺得傅司年拎著刀和叉子不是什麽好事。
“送送我好不好。”傅司年最後說,“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
也許一轉身,就真的是一輩子。
傅司年仿佛走在一根細細的鋼絲上,這根鋼絲橫跨在兩座大山中間,底下萬丈深淵,周圍空茫黑暗。
他踽踽獨行於其中,走錯一步,帶來的後果都是極端的,無法挽回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傅司年已經心如死灰,只希望能一下子回想起最後一次見許落嘉的細節。
記得落嘉垂在額角上的碎發,記得門後模糊的背景,那裡放著一束白色的玫瑰,記得陽台的風掠過,素色的窗簾微動,再遠處是耀眼的霓虹燈,人海繁華。
也想記得落嘉說“再見”時的語調,記得那一聲“哢噠”響,感官被拉得無限延長,仿佛能感受到隨著門被關上,細小的塵埃被觸動,到處飛舞,落到傅司年的指尖上。
門被關上了,什麽光亮也看不到了。
傅司年呆呆地在黑暗裡站了一會,呼吸也輕輕地,宛如一座沉重的雕像。
很奇怪,明明腦海中瘋狂湧動著各種念頭,手銬,繩子,刀具,枷鎖,他甚至已經在腦海中考慮門鎖的問題。
然而他的身體卻一直很冰冷,在各種暗流洶湧的念頭之下,壓在最上面的始終是許落嘉這三個字。
……就像瘋狗脖子上的項圈,將傅司年牢牢地製服,按壓住。它也心甘情願臣服於此——保持清醒,不要傷害許落嘉。他不是可以發瘋的對象。
不知道站了多久,傅司年最終重重地閉上了眼睛,拿出電話,打給特助:
“喂,是我。幫我安排醫生。心理科,附加可以對我使用精神藥物。我想使用滿灌療法,讓一個人徹底地…擺脫我。”
第54章
深夜。曦和醫院八樓。
傅司年安安靜靜地躺在淺藍色的治療椅上, 如同雕塑刀掠過的臉龐顯露出一種平靜,淡淡道:“開始吧。”
醫生穿著白大褂,扣起來, 手裡拿著一疊厚厚的記錄本,戴著口罩下的聲音模模糊糊的:
“傅先生,我最後問一次, 治療計劃您全部都過目了一切, 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同意這種治療模式,是嗎?”
“是的。”
“好的。”醫生在記錄本上劃了一些什麽,隨即拿起遙控器,開始播放牆面上投影屏。
傅總斷斷續續地來他們這裡進行過心理谘詢治療, 他們醫院也隨時設計了好幾種方案,只要傅司年想了,他們馬上就可以投入治療。
現在根據傅司年的要求,他們進行的是方案裡最極端, 最激進的一種。
投影屏上會播放令傅司年最焦慮,最緊張,最恐懼的畫面,進行反覆刺激。
同時不允許傅司年有閉眼睛, 堵耳朵等任何逃避的措施。
同時, 傅司年的手邊放著一杯溫水, 裡面混入了少量的催吐劑。在播放第二種類型的片段時, 傅司年要喝下那些化學試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