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著白布的手顫抖了片刻,顧修澤艱難的,一點一點的掀開,直至露出那具屍體的頭部。
是余淼。
按照醫生的說法,這具屍體的發現地點非常靠近爆炸中心,渾身上下都已經燒焦了,從面容上根本無法辨認,只有掉落在屍體附近的手機和錢包,讓他們確認了這具屍體的身份,並且通過最近聯系人,聯系上顧修澤。
但跟余淼朝夕相處了那麽長時間,余淼對顧修澤來說就如同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與他相關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入了腦海裡,顧修澤即便認不出鏡子裡的自己,也不會認錯余淼。
那就是他。
這附近有很多酒店旅館,余淼身上帶著現金,離家出走後會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向來不喜歡商場附近這種嘈雜的環境,而且那個路口就在醫院門口。
余淼來醫院做什麽?
顧家夫婦隨後趕到,同時帶來了警方調查的結果。
余淼來這,是為了確認自己是否患病。
顧修澤拿到病歷單的時候,眼前都在發黑,“腦癌”兩個殘酷的字眼如同兩個碩大的拳頭,反覆在他的心臟上重擊。
最讓他心痛的,莫過於病歷單上顯示的時間。
3月25日,他生日的前一天。顧修澤當時因為在外地出差,負責的項目突然出了一點岔子,需要加班解決,無法在凌晨時分趕回余淼的身邊,跟他一起度過自己24歲生日的每一秒,余淼大發雷霆。
不可否認,當時的顧修澤心裡除了抱歉,還有一些委屈。
他很疑惑,分明是他的生日,項目出現問題,也不是他的本意,為什麽余淼會對他這麽生氣?
好言好語的勸了一會兒,余淼依舊怒不可遏,顧修澤不想在自己生日這天讓自己不痛快,乾脆選擇了冷處理。
余淼平時看起來非常任性,他們那段時間的爭吵也莫名其妙變得有點多,但他很清楚,余淼本性裡還是那個患得患失,以至於過分安靜和聽話的小孩,他覺得余淼冷靜下來之後,就會理解自己。
結果事與願違,余淼非但沒有與他和解,反倒在接下來的十天裡,變本加厲。
他們幾乎沒有一刻不在吵架,每一次的話題都圍繞在顧修澤為什麽要去上班,為什麽就不能有一天能空出來,像以前一樣,完完整整的陪余淼度過一天的時間。
集團的工作拖得顧修澤無暇他顧,家裡余淼又仿佛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顧修澤隻覺得自己那段時間艱難極了,無論在公司還是在家,都要遭受不同人的質疑,簡直快把他搞到精神分裂。
顧修澤甚至陰謀論的想,是不是集團裡那些不希望他接班的老家夥們,故意挑撥余淼,才讓他比小時候剛到顧家的時候還要患得患失。
但這個念頭一出來,就被顧修澤否定了。
余淼不會,至少不應該會聽信別人的話,反過來懷疑他。
現在想起來,顧修澤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余淼當時剛剛知道自己得了無法治療的絕症,內心的驚慌和恐懼強烈到無以複加,而他卻偏偏不在余淼身邊。
這或許才是余淼想要他陪伴的真實原因。
自從余淼三歲那年來到顧家,他們兩個除了上課之外,幾乎連每一節課間都要黏在一起,更別說是去醫院檢查身體這種大事。
就那一次,他在外地無法陪著余淼一起去醫院,竟然就查出了這麽嚴重的病。
可想而知,余淼當時面對醫生的通知,身邊又沒有任何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內心是多麽無助。
余淼甚至忍下了最開始的驚慌,努力不在他工作的時間打擾他,只是在他一再推遲回來的時間,並最終錯過了生日當天的凌晨時,才終於爆發。
到這個時候,顧修澤才明白過來,余淼不是在生他的氣,而是恨自己,他恨自己沒有更多的時間陪在顧修澤身邊,可能連顧修澤的下一個生日,他都無法見證。
顧修澤的腦子裡一瞬間閃過了很多,與余淼之間的一點一滴、在公司忙碌的日日夜夜,甚至是余淼留在家裡的那隻沒了牙齒的藍貓。
唯一相同的是,這些畫面帶來的絕望鋪天蓋地的淹沒了他,並在之後的三年裡,每當想起余淼這個名字時,都毫無憐憫之心的卷土重來。
“呼……呼……”
顧修澤試圖通過深呼吸來緩解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卻無濟於事,手指顫抖的伸進口袋,摸出藥瓶,也在無法遏製的震顫中掉落在寢室洗手間的地面。
方醫生似乎覺察到了不對,手機屏幕上飛快的往外彈消息,顧修澤想要拿起手機跟他說一聲“沒事”,卻因為無法準確的判斷距離,手往前一探,就將手機從洗手台面掃到了地面上。
手機落地發出一聲巨響,顧修澤神經猛地緊繃,但還沒來得及想起什麽,額角就開始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在他倒下去的前一瞬,一個身影從門外闖了進來,將他下落的身體撐住。來人踉蹌了一下,倚著牆壁才勉強穩住身體,視線飛快掃過地上的藥瓶,瞳孔猛地緊縮。
“顧修澤,醒醒。”
熟悉的聲音鑽入耳朵,那排山倒海一般的驚懼感終於緩了緩。
顧修澤視線迷蒙的看著眼前的余淼,一時間竟然無從分辨,現在究竟是他思念過度造成的幻象,還是余淼真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