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開口都能理解對方的意思,這種默契帶來的,並非只是相知相愛的甜蜜。得知余家拋棄余淼的真相時,顧修澤的心臟仿佛被一隻巨手抓住,狠狠揉捏,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一瞬間,所有的過往都在眼前浮現。
顧修澤原本無法理解的、感覺有隔閡的一切疑問,全部都在那個真相下迎刃而解,而在余淼剛到他們家的那個瞬間,這把尖刀刺向的,卻是僅僅三歲的余淼,他的幼小心靈。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傷余淼最深,那必然是余家人。
關於余淼,顧修澤唯一無法確定的,也只有余淼對余家的態度。
二十一年,他們一直小心翼翼,在余淼周圍設下保護,避免余淼接觸到跟余家有關的任何人事物,沒想到卻在上次余安寧找上門之後,又在今天,猝不及防的遇上了余弘業和鬱蘭英兩個。
顧修澤小心的觀察余淼的神色,卻絲毫看不出來,他有任何傷心難過的跡象。
余淼的唇角微勾,甚至稱得上是輕松:“你猜我剛剛看到誰了?”
文煜城已經在旁邊找好餐廳定了位置,他們沒下車庫,直接照著文煜城告訴他們的路線,往醫院外面走。
唯獨在余家的事情上,顧修澤拿不準余淼心裡在想些什麽。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讓余淼遇到過這種情況。
他遲疑片刻才開口:“誰?”
好在余淼似乎並不在意,笑著說道:“余家的祖宗。我小時候去祠堂洗禮,見過她一面。”
顧修澤看見他的笑,才松了一口氣,不過緊接著意識到余淼話裡的意思,不由得挑眉:“剛剛在打余弘業的那些,是余家的?”
余淼點頭,又搖頭:“不全是。其他那些似乎是被余家坑過,剛好在醫院附近遊蕩的孤魂野鬼,有那個護工照顧過的病人,還有余家公司員工的家裡人,只有那個把余弘業踹暈過去的老太太是……那場面可太搞笑了,剛才忘了給你也開個天眼,一起看。”
他哪裡是忘了開,分明是突然遇到余家人,反應不過來。
余淼先前看到余安寧的時候,表情就有點不對勁,顧修澤一直看在眼裡。
顧修澤順著他的話繼續往下問:“余家的祖宗怎麽會跑病房裡打他?”
還打得這麽狠。
顧修澤先前也站在門口沒進去,不過他的視角能看見床頭,自然也看見了余弘業的慘狀。
那個模樣,別說是自家祖宗了,沒點仇恨都下不去這個手。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聽她那個意思,好像是余弘業坑了自家祖宗……哈哈哈哈,被自家的祖宗打成那個樣子,我要不是有陰陽眼,耳朵也能通陰陽,還真看不見這個樂子!真是笑死我了……”
余淼笑得前仰後合,幾乎無法保持平衡,顧修澤連忙伸手扶住他,手臂立刻就被抓住了。
這一下,顧修澤就察覺到了不對。
余淼抓著他的力道很重,腦袋半埋在他的胸口,抓著他胳膊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手掌還在微微顫抖。
顧修澤的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喉嚨止不住的發緊,沉默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啞聲開口:“寶寶。”
“……”余淼的笑聲忽然就頓住了,定定地看著顧修澤,臉上的表情慢慢落了下來。
好半天,他問顧修澤:“不好笑嗎?”
顧修澤歎口氣,“好笑。”
余淼不滿:“那你為什麽不笑?”
顧修澤深深的望進余淼的眼底,一字一頓道:“你不高興。”
余淼:“……”
難得一次,余淼沒有反駁他,但錯開了他的視線,看向一旁的地面。
余淼很不服氣,他都笑成那樣了,怎麽可能不高興?他深呼吸幾口氣,想要跟顧修澤據理力爭,可好半天都沒能開口,喉嚨裡像是堵了塊東西,硌得他難受。
偏偏這個時候,顧修澤又開口了:“在我這裡,你想幹什麽都可以。”
這話顧修澤對余淼說過很多次,很多很多,最多的時候是在他們小時候。
一開始到顧家,余淼不愛說話,顧修澤也不知道他那個小腦袋瓜裡面都在想些什麽東西,兩個人的關系其實沒有後來那麽親密無間。
直到顧修澤跟顧爸爸學會了這句話。
一次余淼又被同班的學生說是沒人要的孩子,卻不敢跟顧爸爸顧媽媽說,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顧修澤就對他說了這句話。
余淼記得特別清楚,自己原本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隻覺得腦袋裡面嗡嗡的,憋屈得慌,其實並沒有多想哭。
但被顧修澤這麽一說,漫天的委屈突然湧上心頭,他一個沒忍住,眼淚瞬間衝出了眼眶。
那天他哭了一下午,哭得自己腦袋都跟漿糊一樣,直到天擦黑,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顧爸爸顧媽媽和顧修澤守在他的小床邊,第一時間不是問他還有沒有事,而是指著他的眼睛,笑他是個小青蛙。
“眼睛都腫了。”
“阿姨去給你找冰袋消腫,下次可不能這麽哭了,有什麽話就說出來,誰惹你不高興,阿姨讓他全家都不高興!”
當時的顧修澤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麽哭,隻以為是自己那句話弄哭了寶寶,聽見這話頓時紅了耳朵,支支吾吾的開口:“那個……媽,寶寶好像是因為我才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