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身為體育課代表的陸青白第一個衝向易楨，背他到了校醫院，陪著他輸液。

　　等易楨好了，陸青白每日給他帶午餐，把他拉入他的朋友圈。開始有人主動和易楨說話，有了更多的朋友，甚至在陸青白的幫助下，成績提升，受到老師的表揚。

　　易楨最終選擇活下來，放棄了殺死父親和自己的計劃。

　　易楨永遠記得陸青白衝向自己的一刻，光在他身後。陸青白像超級英雄一樣，帶著光，衝向困在陰霾中的自己，帶自己走到另一個世界。

　　初三中考前夕，父親深夜醉酒馬路，出了車禍，永遠地離開。肇事方賠了不算很多但足夠支撐他到大學畢業的一筆錢私了。

　　聯系不到母親的易楨，和陸青白進了同一所高中。高中可以住宿，放假的時候，他就跟著陸青白回陸家。

　　陸家爸媽很好，待他像親兒子一般。人一旦交到好運，好運便紛至遝來。

　　性格努力向著陸青白喜歡的天真可愛靠攏，易楨的眼神從渾濁黑暗變得清澈，性格開朗活潑，成績優異，深受老師喜愛，一切變得越來越美好。

　　而只有易楨知曉，從小受到的傷害從未有痊愈，像隻潛伏的怪物隱在記憶深處，常常在夜晚毫無征兆地降臨在夢中，不得掙脫。

　　他渴望著愛，渴望著有一個人把他當做生命中的第一順位，將他徹底解救。

　　“父母最愛孩子，愛人最愛對方，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能成為他人最愛的人。

　　世界上始終存在著這麽一個人，他把你擺在任何事情前面，你是他生命中的第一順位重要的人。這個人永遠不會放棄你。

　　唐神，你的命比我的更重要。不是金錢上，不是名利上，不是在對社會的貢獻上，而是你肯定在你父母或者兄長那裡，是最重要的人。沒有你，他們永遠地感到缺失。”

　　易楨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不然為什麽說那麽多的廢話。

　　“而我不是，我不是誰的第一順位，甚至不是第二順位、第三順位。從來都不是。父親到死的那一天還在打我，母親拋棄我。從出生的那天開始，我從來都不曾是誰的第一順位。

　　我死了，辛少會傷心，不過他還有他的大畫家。小小會傷心，她還有自己的家人，以後也會有自己的愛人。

　　那個人……會傷心吧……我甚至都不敢確定他會不會傷心。我死了，沒有人會永遠地記得我……”

　　易楨覺得自己很冷，他的靈魂似乎飄然而起，即將飛離。

　　這一生，他從來是被拋下的那個，不論是母親，還是陸青白，最終他們都不會選擇自己。

　　易楨感到疲憊，他真的很累。生而為人，他活得每一天，都用盡了全力。

　　對待他愛的那個人，也用盡了全力。他只是想成為一個人的第一順位人而已。

　　可惜，這一生，沒有人最愛他。

　　“唐天你看，我活著或者死著，對旁人沒有絲毫影響。所以，你活著可比我重要得多。”易楨扯扯嘴角，他想笑，意識卻已經不受自己控制。易楨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滴落。

　　唐天不知曉自己現在的心情該如何形容。

　　他認識的易楨有無邪的笑容，有禮貌有分寸，真誠又老實。

　　唐天沒想到過易楨有如此不幸的家庭遭遇。他的心被易楨的話語一下下揪起。生疼。

　　憐憫一個人，是對他最大的不尊重。他該死地想要憐憫易楨。

　　該死的，唐天忍不住想要把易楨抱在懷中，像媽媽撫慰哭泣的孩子，一下下輕拍他的後背，告訴他總會有這麽一個人會深愛著他，疼惜著他，把他作為此生的最重要的唯一。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眼睜睜看著易楨為自己頂起生命的可能性，甚至為他而死。

　　“閉嘴。”

　　唐天用力撐著易楨背後的樹乾，暴躁地回答：“你不會死的。”

　　易楨緩緩低下頭，落在唐天的肩膀，他好累啊，他想睡覺。手機失去了控制，掉落在地上。

　　唐天順著手機燈光看見地面，從易楨身體的不同地位，匯集了或大或小的血流，染滿了泥濘的泥土。

　　“該死！你怎麽流那麽多血！混蛋，你別睡啊！你醒醒！你醒醒啊！”

　　唐天歇斯底裡地怒吼：“混蛋，你別死啊。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唐天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在自己耳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拂。

　　“你別死啊。你死了，怎麽成為別人的第一?易楨！易楨！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

　　你醒了，你就是我生命的第一。喂——你可賺大發了——你醒醒，你想想後半生，你可成為拯救全宇宙的男人。”

　　唐天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已經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了。

　　他從未經歷生死，也不想經歷生死。他隻想落在自己肩膀的小可憐蟲能好好活下去。

　　終究，沒再得到一絲的回應。

　　雨停了，天還沒有亮。唐天在無邊的黑暗與寂靜中，用盡全身心的力氣關注著身邊人的呼吸和體溫。

　　第14章 醒來

　　易楨醒來時，入眼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他討厭這個顏色。

　　“神仙，你醒了?”辛少卿的聲音沙啞難聽，一點不像從前百靈鳥似的響亮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