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澈冰冷的眉眼低垂,看著這個早就比自己矮上一頭,狼狽又年老的男人,喉結微動,聲音像最冷的冰雪:“我說過,不準動他。”
祁父渾身都在止不住地抖,他頭一次在這樣的角度面對自己的兒子,也好像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祁澈的身量早就比自己高大許多,薄薄黑襯衫之下,手臂的肌肉線條緊緊繃著,令人膽寒。
祁澈握住手杖的尖柄,向前一推,面前的男人就立即摧枯拉朽般地向後踉蹌著倒去,就像一堵高牆轟然倒塌。
“走。”
顧凌聽到輕雪落在自己肩頭,手被堅定地扣住。
這隻手很涼,手心裡有殘留的冷汗,跟自己這熱血上頭的燥熱手掌不太一樣。
顧凌小跑著才能趕上祁澈大步離開的速度,身後依舊是一通兵荒馬亂,不過很顯然身前的這位是不打算管了。
穿過花園往主宅大門外走的路上,還有不少祁家的安保們想要攔他們,然而看到一身黑衣的祁澈冷著臉,渾身散發著活人勿近的氣息,就沒一個人真得敢上前攔了。
顧凌倒是覺得,其中或許也有不少人,覺得今天這出鬧劇是大快人心。
那話怎麽說的來著?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看來這位的初中語文不太過關。
一路毫無阻礙地來到了祁宅正門外,顧凌還有些猶豫地想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追上來,沒來得及看清就被祁澈一把塞進了車後座。
顧凌在後座上晃了晃身形才勉強坐穩,看向從另一邊上車的祁澈:“真得沒關系嗎?”
從他自己角度出發,他當然恨不能這樣爽完了就跑,不過畢竟還要為祁澈考慮一下的。
祁澈聞言,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而是探身過來幫他系上安全帶。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進,顧凌頓時向後仰了仰身體,不太敢亂動。
直到安全帶的卡扣被系好,祁澈才直起身來,目光又落在顧凌側臉上那幾道指痕上,眉頭皺緊。
“真得不疼。”顧凌強調了一下,恰好此時手機響了起來,“等我接個電話。”
“喂?”張琛的大嗓門在對面響起,不滿道,“你在哪呢?讓老子來醫院幹嘛啊??”
顧凌心道怎麽都快大中午了,還一點沒征兆嗎?
畢竟時間過太久了,現在讓他回憶張琛是什麽時候開始闌尾炎發作的,也說不清。
他心生一計,扯謊說道:“你在那等一下我,是我得去趟醫院。”
這麽一說,張琛果然也不埋怨了,立即問道:“你??你怎了??”
“總之你等著就行了。”顧凌敷衍道,“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顧凌才對祁澈說道:“能不能送我去一下市人民醫院?”
祁澈點了點頭,司機接到指令,在路口轉了個方向。
接著祁澈看向了他,問道:“你怎麽了?”
顧凌一時語塞,忘記身邊還有一個人得糊弄了。
“最近張琛身體有點問題,但是不肯去看醫生。”顧凌隻好另外編了一個理由,“所以我想騙他去。”
祁澈側頭看著他,從眼神來看,似乎三分懷疑三分相信。
沉默了半晌,祁澈才又問道:“他叫你來,說了什麽?”
顧凌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麽要打他呢。”
祁澈不語,頓了頓說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
顧凌收斂了笑意,心想,小機器人,別這樣相信別人,會吃虧的。
“他把我叫過來,說讓我監視你。”顧凌說一半藏一半,確實也回答了祁澈的問題,隻說了渣爹把自己叫過來說了什麽,“以及一些……貶低我的話,所以我才一時衝動,動手了。”
這話其實說得不對,他動手打人,其實還是為了那個跪在監控畫面裡的少年。
雖然顧凌不太想承認這個事實,也不會說出來。
祁澈垂了垂眼,低聲道:“抱歉,你不要往心裡去。”
顧凌皺眉道:“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麽歉。”
祁澈看向他,眼神定了定,顯得像個承諾:“今天發生的,以後都不會了。”
顧凌對上他的眼神,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老實講,他本來還沒回過味來,現在才發現了一個問題。
祁澈從頭騙他到尾,到現在還是沒有把自己所經歷的事情說出來。
前幾天他無故消失,回來一身殘敗,也根本不是去工作了,而是進了禁閉室。
顧凌開口問道:“你們之間沒有別的什麽事了?感覺你們的關系很不好。”
祁澈沉默了十幾秒,才搖了搖頭:“很生疏而已。”
顧凌眯了眯眼,一下子就聽出他語氣裡那點心虛,別人察覺不出來,但是自己聽出來了。
很生疏而已?時不時被關進小黑屋不吃不喝不睡還要打他一頓的生疏嗎?
“祁澈。”顧凌頭一回完完整整地鄭重地念了他的名字,“你可不要騙我。”
“我不喜歡被人騙。”
上輩子他被騙了十年,騙到遍體鱗傷一無所得,所以現在最厭惡的就是欺騙。
祁澈再次沉默許久:“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