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的性子總是溫溫軟軟的,以至於他總是會忘記這人原來能有這麽倔,一次次在他這裡碰壁、又一次次轉頭再來,看現在這樣子,大約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顧硯在心內歎了口氣,重新走回客廳。山竹不知道何時跑了過來,又掛在他腳板上,他右腳因為多承受了這份重量,變得很沉重,腳步沉而拖遝。
“顧硯,你怕讓別人知道、怕那些流言蜚語嗎?”沈棲也確實站了起來,彎腰把山竹撈起來抱進懷裡。那些慌亂無措的情緒忽然消失不見,目光變得很平靜。
後者訝異了幾秒,搖搖頭:“不怕。”
沈棲笑笑:“我也不怕。”
他之前急得頭腦發熱,以至於忽略了一個問題——
按照蔣明揚所說,既然大老板挽留、客戶不介意、員工不敢議論,那顧硯為什麽還要堅持辭職呢?
他清楚顧硯的性格,他絕對不是那種因為幾句人言就會退縮逃避的人。事實上沈棲相信他敢當著全公司的人出櫃。
那麽是因為什麽呢。
這一刻沈棲突然就想明白了,因為在他想用辭職盡量減輕對顧硯造成的影響的時候,這個人抱著和他同樣的想法。
他說,我永遠對這件事負責。
所以他主動辭職,而讓沈棲留在公司。因為“頻繁跳槽不好”、因為“公司在業界名頭響亮”。因為他比顧硯更需要這個留在公司的機會。
顧硯在處處為他考慮。不管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
明明昨天他還因為這件事痛苦萬分,覺得流言會像刀子,將他們捅傷,所以他不想讓顧硯受這些傷害,所以想主動辭職、想遠離。
可這一刻,因為顧硯這聲不怕,他突然就釋懷了,知道又怎麽樣,有閑言碎語又怎麽樣。顧硯從來就不是個會害怕這些的人。
而他自己呢。他一直以來都習慣了那種向更容易過的生活妥協的方式,小的時候當個好學生能少一些爸媽的嘮叨,讓老師同學和他們都喜歡他,所以他就努力學習。
後來認識了顧硯,顧硯讓他的生活變得很不一樣,他喜歡那種感覺,喜歡顧硯。可當壓力一次次增加,他又習慣性地想妥協、想逃避,以至於在傷害顧硯的同時,也讓自己痛不欲生。
他也許還是做不到馬上改變這種習慣,也許還是會被別人異樣的目光和背後的議論刺傷。但是沒關系,習慣總能被打破,只要他不斷去嘗試。
他想變得和顧硯一樣,可以不畏人言,可以坦率灑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愛想愛的人。
哪怕顧硯已經不愛他、哪怕他們不會再有可能。
“所以你不用辭職,我也不辭職,我們都繼續留在公司吧。你說的,我們公司哪裡都好,錯過可惜。”
“而且如果你真辭職了,不就讓那個陷害你的傻x如意了麽?我們為什麽要做這種讓親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你怎麽……”顧硯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頓住。像是有些不認識沈棲一樣看著他。
“我上班去了,你先好好休息。還有,生日快樂。”他從口袋裡摸了個裝首飾的絨布袋出來,擎著胳膊遞給顧硯。
顧硯沒接。
這回沈棲倒也沒像往日那樣強著,主動將袋子放在茶幾上,取出裡面的紅繩手鏈,放在袋子上。
“生日快樂。”他看著顧硯的眼睛,又說了一次,然後就抱著山竹走了。
腳步有些強作鎮定的匆忙,大概是怕顧硯又把東西還回去。
顧硯朝茶幾上瞥了眼,把地板上被山竹咬爛了的拖鞋丟進垃圾桶,然後轉身回房間補覺去了。
當天,沈棲遲到了半小時,蔣明揚將他叫進辦公室,他在蔣明揚開口前先說:“蔣總,我不辭職了,對於這段時間的工作狀態我很抱歉,但是接下來我一定不會再辜負您的信任,希望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蔣明揚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最後拍了拍他肩膀,什麽多余的話也沒說:“好。”
“那蔣總,昨天的事情……”
“公司內部的郵件已經全部刪除乾淨了,但還是那句話,無法保證有多少人已經下載下來,並且私下傳播,客戶那邊更是無從得知。”
“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顧硯已經站在了這個位置,就是別人背地裡再怎麽有看法,面上都不會說什麽的。”
“哪怕是我們那些客戶知道了,到時候見了面,也只會誇他一句‘顧總真是風流瀟灑’而已,不見得就會放在心上,更不會因此影響雙方的合作。”蔣明揚說。
沈棲沒有不愛聽,只要真的不會對顧硯造成太大影響,他怎麽樣都好。
讓沈棲最不甘心的是,那個發郵件的設計師跑了。全宇寧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是仗著自己跑去國外他們拿他毫無辦法才有膽量做這樣的事。
無能鼠輩。陰溝裡的臭蟲。
但沈棲其實也清楚,就算那人哪一天回來了,也不會受到多重的懲罰。
現實就是這麽殘忍又無奈。
從蔣明揚辦公室出來,一整夜沒睡的疲累終於慢慢顯露出來,去茶水間連灌了三杯咖啡才勉強撐住精神。
蔣明揚沒多說什麽,對於他和顧硯兩人的事也絕口不問,給予了他最大的尊重。同事們也因為被提前關照過,沒人在辦公室裡提起昨天的照片事件。